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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权】(70-75)(父女/纯爱)作者:ring

2025-11-19 12:31:44

【父权】 作者:ring 2023-08-11发表于:southplus   第七十章 荼蘼

  “鹤?”

  孟企将她抱到卧床上,撩开挡在她面前的黑发,她的一只秀目露了出来。

  他伸手去解她衬衫上的扣子。

  “嗯?爸爸。”她丰盈的上嘴唇因渴望而轻轻抬起。

  “爸有话要和你说。”

  小鹤的明眸闪过不安,落下几颗星星。她把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躲在那件 L 码的藏蓝色男士衬衫里。

  “嗯……什么?”她小声问道。

  孟企从床头柜中拿出了什么,是一封皱皱巴巴、用胶带粘好的信,举到小鹤的脸前。

  **********

  开学以来,整个初三楼层都泡在一股子浓到化不开的愁绪当中,中考考题虽不难,大部分学生却也不能门门功课都擅长,只能在日益紧张的氛围里,边复习边踌躇,边测验边兴叹。

  第一周连着上了 6 天课,有 4 天都是在考试中度过,但 2 月 14 日是个不一样的日子,这天是星期五,是七天学业的最后一天,是元宵节的前一天,是从苦闷中解脱,寻求青春短暂慰藉的日子。

  “小鹤。”李莉叫住刚回教室的孟鹤。

  她打开课桌盖子,用眼神示意小鹤,然而小鹤不用看就知道,是一把把的巧克力和小蛋糕。“要吗?”李莉的清净、没有杂尘的眼神如此说着。

  “不用。”孟鹤笑着甩甩手,回到自己座位去了。

  她整理桌上的课本,打算收纳起来,她打开课桌的盖子一瞧里面,突然皱起了眉。

  迅速盖上盖子,孟鹤面色凝重地左右转动眼珠。她一天直到最后都心神不宁。

  小鹤放学回到家,打开家门,将书包脱下来抱在怀里,进门换鞋,紧接着被雪地棉的鞋头绊倒,扑通跪在玄关的地板上。

  书包掉在地上并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包的翻盖松开了,里面掉出四封信和三块整板的巧克力。

  **********

  “爸你怎么把它们捡出来了?”孟鹤说着,有点不太高兴。

  “小鹤,这些是什么?”孟企只顾着回问,顺手拨开她的衣领,看着她细腻又白皙的胸口。

  女孩把头转到一边去了,她的眼睛看起来变成一个扇形,高挺的颧骨上有一块三角形的光斑,正好将两颗泪痣收在其中。

  “鹤?不和爸爸说实话了?”他将两只粗大的手伸进她的头发里面,耳朵下面,捧起她的瓷器般的面庞,正对着自己。

  “没什么啦,就是昨天收到几封信。别生气嘛。”她垂下睫毛,说着。

  “爸会为了你收到几封信怪你吗?我是怪你怎么都给撕了。”他挺起鼻尖去触碰她的鼻尖。

  “……”

  女孩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脸微微红了。

  孟企解开她的整排衣扣,将衬衫往后撩下,说:“你啊……这种事要开心点啊……”

  孟鹤的蛾眉这才上浮了些,她浑身光溜溜好像雪景,胸前两颗玉脂团上缀着两点烛花,随着身体的扭转而飘摇抖动。

  “我的小鹤有这么多男生喜欢,爸也开心不是?”说着他俯身去亲她一侧的小奶豆。

  她鼓起胸迎上去,发出娇吟,手按着他的头发说:“爸真的会开心吗?”

  “这说明除了爸还有不少男孩子们都感受到了你的魅力和闪光,虽说不能骄傲,但你也得自豪啊。”

  女孩露出一脸如释重负和感激般的神情,嘻嘻笑着亲着他的脑门。

  “等会儿要读读吗?”孟企问。

  “整个连着里面都撕掉了,怎么读嘛?”

  那我当然是给你拆开一一粘上了啊。”

  “啊!爸偷看我的信。”她起身,双膝跪在床上,伸手揪着孟企的衣服晃动。

  “放心没读内容,我看着反面拼的。”

  “爸爸也真是……”小鹤比坐在床上的孟企要高,她压到男人身上,在他耳边说。

  孟企抚摸着女孩的柔软的阴阜和稀疏的毛发,嘴唇轻触她的耳垂,她的脖子散发着成熟的香气。

  “鸡婆!”

  孟企在她头发底下咯咯地笑着,闭着眼睛享受着久违的“天伦之乐”。

  “爸,还有几块巧克力呢?捡出来了?”

  “嗯,抽屉里,你什么时候这么浪费食物了?”

  “我想吃的来着,但是太多了,吃不完又不好藏,怕给你瞧见了。”女孩摸摸索索的双手在他身上拂来拂去,将他的衣摆卷了上来。

  “我们一起吃吗?”

  孟企停下在她身体上无休止地吸取,脱掉身上的长袖 T 恤。

  “嗯!”

  孟企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三条巧克力,顺手点开了手机放起了音乐。

  他随手抓起其中一条,褪下锡箔包装纸,在棕色的块状糖果上咬了一口,含入嘴中。

  孟鹤两眼巴巴地望着男人,升起两根食指交叉放在嘴前。

  孟企的下半身被午前的阳光照得有些发烫,二月晴朗天,房间里有种微黄、倾斜、被定格的感觉。他口中的牛奶巧克力已开始融化,他吻向女孩,顶开女孩的嘴唇,将巧克力与甜蜜浓稠的可可液送上她的齿尖。

  在孟鹤眼中他又显得晃悠不定起来,她在道不出名字 G 小调小步舞曲里与他交换着柔软的梦,舌碰舌,齿碰齿,唇碰唇,交缠、呵护、轻吮着逐渐缩小的幸福之核。

  孟企一把攀住女孩的后腰,将她拢至自己的身前,在忘我地吸唇的同时,身下的肉柱也顶在了女孩的三角区上。

  他身体微微后仰,将自己的内裤拉向一边,阴茎气势汹汹地戳到女孩的肚脐。她双腿夹住男人的腰身,轻轻抬起一些臀部,让他恰好能进入自己的体内。

  女孩的脸与他的脸正对了,孟企又咬下一块巧克力,迫不及待地分享到她的口中,两人的唇齿各咬着一端。孟企轻轻一耸腰,龟头滑进了穴径之中,女孩粗粗地喘了口气,眯着眼,送唇上前,把巧克力包覆在两人嘴里,轻舔轻搓,不时与他的舌尖触碰在一起。

  孟企两手托着女孩的雪臀,以两人的嘴为轴心,提拉着她的身体,使之斜上斜下摆动,蜜穴深深吞入肉棒又长长吐出,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有那么一会儿,阳光隐到了云层后面,两人在互相舔舐,吮吸,含咬,两张脸逐渐迷离,飘移,叠在一起,然后猛地甩开,一整板巧克力在昏昏然不知不觉中和永无止境的碰撞交合中消失殆尽,徒留下孟鹤脸上、嘴边凌乱的棕色液迹。

  孟企撕开下一板巧克力的塑料包装纸,掰下一块黑褐色的正方体方块塞进女孩的口中。

  孟鹤吸着下嘴唇使劲含着它,略带苦涩的黑巧克力难以融化,彼时孟企的嘴已到达她的嘴边,舌头伸进去打搅起来,巧克力转动翻转着,散发出浓郁的可可脂香。

  孟企的肉茎已在她的曲道中折磨了有些时候,厚实硬挺的龟头冠沟在 G 点前后搓个不停,女孩渐渐失去了主动,舌头搭在牙床上,含也不含一下,仍孟企用他的温度融解糖块,化作细细的暗流浇在她的舌根上。

  女孩的花径和小腿抽抽地夹紧,她的鼻腔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哼哼声。

  孟企的嘴一脱离她的双唇,她立刻喊叫着呻吟出来,颤颤巍巍好像抖水一般,去了。孟企用手指抹了抹女孩的嘴,将她的嘴唇拨得翻出来,看着她银白的牙齿和杏红的小舌,然后掰下又一块黑巧克力,放入她的嘴中,忍不住加速挺跨抽插起来。

  孟鹤弓着腰,头往前跌着,双眼不停翻白,“嗯噢嗯噢”地啼叫不已,不时闭上嘴,吸咽着口水,如此几番后,果不其然被呛到了,歪头对着床咳个不停。

  孟企停下了动作,轻抚女孩的后背,看着她差不多好点了,把她搂在怀中。孟鹤把脖子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动了起来,起初只是前后磨,慢慢地变成一上一下起伏。

  孟企把没吃完的黑巧克力推在一边,拆开纸盒包着的第三条巧克力,掰下一块象牙色的巧克力块,放在嘴里,用脸和鼻子去触摸女孩的脸蛋,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两人再度亲吻在一起,含着脂香、奶香馥郁的糖果,互相交津、品尝糖液、品尝对方,舔着舌头底下,舔着口腔上方,舔着嘴唇和牙齿的夹缝。白巧克力彻底融化了,里头的坚果掉了出来,双方的舌头短暂地避让着分开,用牙齿嚼碎并吞咽下去,他们仍不停地唇对唇轻啄。

  不像上面那样,孟企的阴茎正深深地钻入女孩的花园深处,湿滑的穴壁淌出的蜜液早已打湿两人的交合处,打湿了孟企的阴毛,打湿卧床的被子。紧紧的腟壁缠了上来,正往里收缩,刮剌着孟企的龟头。

  他们继续含着巧克力,咬碎着含,迅速地融化掉一块又一块的甜食,直到香甜的汁液充盈口腔,齁到无以复加,两人仍吸食着对方的嘴唇,像两块木炭抱在一起燃烧。

  孟鹤重重地套了几下阴茎,箍地孟企直不敢动。

  “爸,好粗、好粗……”

  话正说着,孟企精关一松,噗嗤嗤地脉动着喷涌进去。

  孟企的上半身跌在床上,胸口起伏着喘着气,孟鹤这时慢慢地把阴茎从下体抽出,斜放着腿坐在床上休息。阳光早已重新出现,照亮了女孩的香肌玉骨,照亮了空气中的漂浮颗粒,照亮床上狼藉的包装纸和信件,孟企看着这一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鹤,要回信拒绝他们吗?就只有这几个吗?”孟企问。

  女孩使劲摇摇头,说:“昨天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加我手机……”

  孟企吃惊地抬起脖子看她:“你有同意吗?”

  “肯定没有啊……”小鹤抽了张纸夹在自己的小妹妹处,然后又拿了一张纸替孟企擦起了阴茎。

  “那些人就算了,连当面告白或者写信都不敢。”

  女孩点点头,一圈一圈地抹着上面的黏滑液体。

  “咱们看看信吧。”孟企提议。

  “爸念给我听。”

  孟企无可奈何地爬坐起来,捡起其中一封信,撕开封口的爱心贴纸,抽出里面被胶带粘住背面的两张信纸。

  他先翻到最后面,念出一个名字:“王晓城,认得?”

  “班上的。”

  “孟鹤:你我在九月相遇,是细雨带来回忆。”,孟企读着读着睁大了眼睛,“好家伙还是藏头诗呢。”

  “别读啦!跳过跳过。”女孩羞红着脸坐在床上,两手扶着男人的阳具,不知所措地低下脑袋。

  “我曾在风中寻你,的确留下了痕迹。向日葵一般绚丽……”

  孟企念着,不时瞅女孩一眼,孟鹤只是看着窗外,看不清表情。一种背德的刺激感激荡在孟企心头,他的老二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孟鹤被手中突然膨胀起来的肉棒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看它、看看孟企。

  她皱着脸露出挪揄之色,不怀好意地歪歪嘴,跨过男人的身体,扶着阴茎坐了上去。

  这时手机里飘转出一首新的曲子,《To Me》,孟企挠挠头,一边任由女孩一点一点把肉柱吞进去。她双手掐住孟企的胸腔,抬起脸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屁股让龟头推进到底。

  “呜嗯……”她趴倒在孟企胸口,一只小臂平贴在男人身上,头发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胸肌上。

  孟企摸了摸她的头,另一只手抖了抖信,继续念下去:“……喜欢上你已经两年半了,那时你还叫午孟鹤,一头短发,甩起来特别动人……”

  “啊、嗯呜……哈昂~”

  女孩支起一点身体,坐在孟企身上前后微微扭胯。

  “……我最喜欢的是,你做了对的事情时脸上挂着的灿烂笑容,轻轻一瞥都会让我心潮澎湃很久……”

  孟鹤把脸垂得低低的,低低的,夹动双腿,将肉棒吃得深深的,深深的。

  “……孟鹤,我喜欢你,就算毕业之后,你也会长久地留在我心里……”

  “嗯…嗯……”

  “下一封了。”

  孟鹤将娇小的胸脯往上一提,把头高高仰起,脸如梅花,带着一点甜甜的微笑。她的身体上下滑动起来。

  “爸、不要…不要说…名字、名字不要看…了……”

  孟企点点头,一手揉动着她鸽胸般的香软小乳。这是一封绿色的信封,没有用贴纸封住。

  “亲爱的孟鹤:我们在同一个班的时间已剩不到四个月了,不知道你毕业后要去哪所高中呢?应该会是一所很好的高中吧。我的成绩并不好,你知道的,因为我一年半的时间都没好好听课……”

  女孩浑身泌出细汗,把她的下巴、肩头、胸膛打得光亮亮的,她的头发粘在女孩的背上和手臂上。孟鹤将双手举起,遮住眼睛,牙关放开,在男人身上起伏跃动的同时发出“哈啊哈啊”的娇喘声。

  “……是你,像一个女神般抚平了我的心,你让我明白一个优秀的人是多么有魅力,虽然很晚,但我开始追逐你……”

  孟企看着眼前的女孩,心满意足,伸手去抚摸她的腰,而她也将手伸了过来,和他紧紧地扣在一起。

  “……我知道你曾经和柳宸……”孟企停下来看了看她,见她闭着眼,费力地耸胯不已,他继续读下去,“谈过恋爱,但是不久后就分手了,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能同样牵起你的手,和你……”

  孟鹤眼还没睁开,她拼命地摇头,手用力地回握孟企,另一只手放在耻丘上,揉弄起蜜豆来。

  “爸!换、换……不听、了嗯…啊~”

  孟企享受着女孩的温暖包裹和亲密地套弄,放下信件,拿起另一封黄色牛皮纸信封,侧面封口有小猫的贴纸。

  “这个人字还挺好看的,”孟企说着,翻到最后面,“刘璃,名字也挺秀气。”

  孟鹤突然抬起头看了孟企一眼,眸中闪过讶异的目光。

  “应该是个文静的男孩子吧。”他说。

  “女、女生…唔嗯!”

  孟企拿着信的手挠挠眉毛,读了下去。

  “孟鹤: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会写信给你,我自己也很奇怪,但是我还是下定决心将它放到了你的桌子里,因为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鹤,”孟企笑了笑,“宝贝,你能耐的。”

  女孩瘫在他的身上,似乎是体力不支了,对孟企的话没什么反应。

  “……你还记得吗,我其实亲过你一口,应该不记得了吧……”

  孟企嘬嘬嘴,咽了咽嘴里的沫花,继续读着:“……我知道你应该对女生没什么想法,那我们也可以继续做朋友,我希望我们能在同一个学校见面……”

  孟鹤再次坐起,将手摆在屁股后,按着孟企的大腿后仰身体,借着反推力继续上下摇动起来,她的小腹圆润像月亮,她的乳首尖耸像笋芽,像在他眼前华丽地陈列着。

  “啊……啊……嗯哈……”

  “还要读吗?最后一封。”

  女孩沉醉于弄潮的快乐中,用力点了点头,一边口吐娇声。她渐渐又来了感觉,孟企感到她的反折着紧贴着床面的小腿有些僵硬,她的双足同样脚背贴着床面,伸得直直的,足底已忍耐不住开始打蜷起皱。

  “坏爸爸……都让我动。”

  孟企微眯着眼看她,打开最后一个信封,白色的,有着红白蓝的条纹描边。

  “柳宸写的……”孟企皱着眉小声说。

  女孩用抗拒的目光看过来,说:“不看了吧……”

  孟企回了句:“可能是道歉信呢?”然后细细地阅读起来。

  孟鹤见他不读出声,也不把信放下,只得略带焦虑地不停看他。

  “爸、别看了嗯……嗯啊~”

  女孩的手肘突然软了下去,跌倒在孟企的胸上,两脚高高地勾起。

  “爸……不要……我呜、我要、去了嗯!”

  孟企丢掉信,“就是道歉信。”他说。

  男人搂住无力的她,挺腰做最后冲刺。

  “去了!去了!嗯啊啊啊啊!”

  阴茎膨胀,跳动,将全部的存货灌注进女孩的蜜穴之中。

  事后,两人像是害怕彼此会消失一般,长久地抱在一起。

  第七十一章 芥蒂

  在店里忙了一上午的孟企边看手机边走上楼梯,他站在家门前,先脱下了大衣,然后从衣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今晚又要下雪咯。”他说着,转身关上门,脱鞋。

  余光里一双小手伸了过来,接过了孟企手中的大衣,孟企笑着看过去,刚想摸摸女孩的脸。

  “亲……”他咬住了自己舌头,眼前的俊俏少女根本不是自己女儿。

  “孟叔叔~”

  “小鹤呢?”他问,从她手中拿回大衣,转头挂在衣勾上,不由自主地撑了撑眼皮,连带着松了松自己的头皮。

  “在写题。”李莉说着,跑回沙发上拿起手柄,她在玩某款科幻题材的动作冒险游戏。

  孟企不管她走进书房,孟鹤听见声音回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浅笑。孟企上前用额头碰了碰女孩的头,把一盒果味酸奶放在她的桌上。

  “怎么不告诉我她来了。”他低声对小鹤说。

  “没时间摸手机。”女孩把手放到他的手背上。

  “我去做午饭。”

  等孟企走出房间,孟鹤还是保持趴在椅背上的姿势看了好久。穿着牛奶色开襟水貂绒毛衣和胭脂色马面裙的李莉踩着一双白色毛线袜悄声走了进来,说着:“我要写作业啦。”

  孟鹤看着嘻笑不已的她,双手合起在空中晃了晃,垂着眉说:“大神你可算想起自己是来干啥的。”

  李莉就这样在靠暖气片的书架旁,架了张折叠小桌板,坐在地上看起试卷来,低头认真了大概十五分钟,她抬头,把水笔吸在鼻子下,看到孟鹤在舔酸奶盖子。

  “我的呢?”莉问。

  “谁让你不提前说一声就来?”

  小鹤爬下椅子,跪在地上用膝盖走过去,用小勺舀着酸奶递她嘴里。她低头看了看小桌板上的数试卷,见李莉在解应用题。

  “莉,你又忘了,求根公式是有正负号的,两个解。”

  她又说:“这道,先证明三角形相似。”

  李莉看着孟鹤指的地方,嘟着嘴,鼻子里发出“呣”的声音。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动笔一会儿就写好了答案。

  这时她又不安分地摇晃起身体,从小鹤手上接过一口酸奶,说着:“鹤,我要去上厕所。”然后就噔噔噔跑出了书房。

  **********

  孟企将早上烤好的整条吐司切成了片,又煎了厚厚的蛋皮、火腿片、汉堡肉,正当他在切着黄瓜片和番茄片的时候,他听见身后墙壁旁有轻轻的脚步声。

  “小鹤,来帮我洗洗生菜。”孟企回头朝她说道。

  没有回音,孟企走到厨房拉门处朝走廊瞧了一眼,却空无一人。

  孟企摇摇头,回去处理案板上的蔬菜。几分钟后,他往餐桌上摆上七八组对半切成三角的三明治,夹料随意,三两组合,风味各异,有黑胡椒鸡蛋沙拉、蛋皮西红柿火腿、生菜汉堡肉酸黄瓜、炼乳肉松、草莓果酱等等,均切去了吐司边。

  两位少女在孟企的呼喊中翩然走来,孟鹤走在前面,朝孟企伸着手。男人随即拉开两张椅子,接过女孩的手,把她安置在桌前,他看见两个正值花期的女孩不知为何一脸笑嘻嘻,一时感觉哪里不太自在。

  “慢慢吃。”孟企转身去厨房。

  “爸呢?”

  “先收拾一下厨房。”孟企说着将所有的吐司边装到了一个金属晾网,然后还是忍不住回餐厅看了看。他倚着玻璃推拉门的门框,看两人把嘴塞得满满的,当然他关注的重点是孟鹤今天吃了什么口味,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去冰箱拿出六个苹果,兜在臂弯里走去厨房。洗干净,削皮,切块,倒进搅拌机里打成果浆,过滤出汁,加糖,端去给两人喝。

  在孟企的注视下,小鹤脸上羞涩,时不时看向别处。

  “我吃饱啦。”李莉舔了舔手指上的面包碎屑。

  “哇!李莉你吃的也太少了,在学校你不是挺能吃的?”

  孟企数了数桌上三明治数量,确定李莉只吃了两份。

  “哪有,我还不是很饿。”

  这时小鹤把手中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递到孟企面前,说:“我要吃点别的,这个给你。”

  孟企接过,啃了起来,然后又接过小鹤端来的果汁。

  “叔叔,我去帮你洗碗吧。”李莉蹭地站起,挥着小手就往玻璃门方向走,红色裙子在身后一跳一跳地飘起。

  “不用不用。”孟企一口气将三明治塞进嘴里,放下杯子就追她进了厨房。

  他抢过案板上的水果刀,看着女孩在不捣乱的情况下把料碟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他张开手,身体完全挡住灶台,使劲避让着不碰到她的身体。

  突然,孟企手机响起短信铃声,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将水果刀放进煮锅里,然后就朝外走。

  “外公在医院,我去一趟,很快就会回家。

  孟鹤不知不觉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抓在了孟企的衣襟上,她缓缓且恍惚地点了点头。

  “下午你们把剩的三明治解决一下。”

  “……”

  门被关上时,孟鹤还在轻轻摇头。

  **********

  孟企开着车来到了市一院,小鹤前年崴脚的时候曾来这里拍过片。

  医院离孟企家不远,开车 10 分钟的距离,孟企停好车,匆匆进了心血管内科。

  孟企挨个门诊室翻找过去,然后在过道里看见了正在公共座椅上摸着额头的午韶,孟企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你……你怎么来了……”她抬头看过来,眼神中有着疑惑和不满,隐约还闪过一丝害怕。她的脸上妆还是很浓,双耳各挂着一只黑色的大水滴形耳坠。

  “爸怎么了?”孟企问。

  “有你什么事?”女人一脸刻薄地瞧他。

  “大姐,这时候你就别说这个了……”

  “行吧,也没啥,没控制好血压,好几天都手脚没力,问他,他说头重,眼花,不舒服。”

  “过年那段时间都还行不是?”

  “高高低低多少次了,你能知道?他骨头不行没办法多走路,运动就跟不上,太要命了。还总想着喝喝喝!不顺着他他还生气。”

  午韶说着边狠狠瞪了孟企一眼,那神情仿佛那全都是他的过错,她继续说:“知道你给小鹤改名那次他差点中风。”

  “我知道,我的错。”

  “我他妈也气得够呛,我血压也不低,这玩意遗传你知道么?”

  孟企沉默着,看了眼医院走廊的天花板。

  “孟企啊,我挺看不透你的。”女人眯着眼,并没有看他。

  “嗯?”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她转过头来看着孟企。

  “大姐到底想怎么样?”

  “放弃小鹤,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别靠近我们了。”

  孟企低着头干笑了几下,说:“不可能,你怎么说的出这么残酷的话?”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死心,”午韶站了起来,“行了,那你在这里看着点老头,他刚做完血常规,现在那边做 CT,我出去一趟。”

  *************

  孟鹤吃完午饭回到书房去了,李莉在孟企出门后也懒得收拾碗筷了,跟着小鹤回去学习。

  “小鹤,这啥成语啊?我们学过吗?zhāo……”李莉拿着试卷靠在孟鹤旁边,指着填空题问道。

  “朝朝暮暮,14 课。”

  李莉顺手拿走书桌最上面的语文课本,翻了起来,然后对着生词表抄写到了试卷上。

  “记住没啊?”孟鹤问她。

  “记住啦。”

  “你默默看。”孟鹤拿过一张草稿纸盖在她的试卷上。

  莉在写后两个字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默写了出来。然后她继续看着后面的题。

  “不记得这句了……”

  “四面歌残终破楚。”

  “噢,想起来了。”

  “好了?莉你快写作文吧。”

  “我不知道写啥。”

  “给你,看看范文,找一篇,按它格式替换掉内容就写出来了。”

  “行……”

  “我去上厕所。”孟鹤伸了个懒腰。

  “小鹤。”

  “嗯?”

  “前天都有哪些人加你好友啊?”

  “没看。”

  “给我看看。”

  “没写一会儿你又要休息了是吗?”孟鹤满是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手机里,你自己看吧。”

  孟鹤把手机给他,转身去了洗手间。她坐在马桶上,看着自己的大腿发了会儿呆。突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来啦!”孟鹤喊道,快速地擦干净下体,拉起内裤来到玄关,打开门。

  “大姨?”女孩一脸疑惑地瞧着眼前的中年女人。

  “小鹤啊,你爸爸让我来家里取医保卡。”说着她抬起穿着褐色长筒靴的脚跨了进来。

  书房传来什么小物件翻倒的声音,然后是拉链的“呲啦”声,李莉从书房走了出来,边走边穿外套,她纤细的眉毛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看也不看小鹤,径直朝门口走去。

  “莉?莉?”

  女孩没理她。

  午韶皱着眉看着长相姣好的女孩穿鞋走了出去,然后故作出事不关己表情地看向前方,穿着鞋走进屋里,有些凝重地走向卧室。

  一脸茫然的孟鹤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然后飞跑进书房,她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手机,点亮屏幕,打开后台应用程序。

  是相册,孟企在枕头上的睡脸、孟企笑着将拍照的人举向空中、孟企的胸怀中的小鹤、小鹤于夜晚的白沙滩亲孟企的眼角……

  孟鹤面若呆鸡地站着一动不动,屋外响着硬鞋底的咔哒声。

  “小鹤,我找到医保卡了,我上个厕所再走,可以吗?”

  女孩没有答话,她听见大姨已走进洗手间,并把门关上。

  孟鹤摸着墙走了出来,仍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房间里暗的吓人,女人伴随马桶冲水的声音走出洗手间,捏了捏自己的皮挎包,向女孩告别,走了。

  然后一切都陷入沉寂,陷入听不见声音的真空,她看见那光景仿佛深蓝海面下翻涌着变大的泡沫,仿佛是蝴蝶扇起的微小气流,仿佛是黑色云层里蹿过的隐约火光。

  第七十二章 雨夹雪

  孟企再次回家的时候,见入户门微微敞开着,他面色疑惑地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用冰冷的手指拂了拂头发,抖抖外套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晦暗,他只能隐约看清鞋柜、沙发、卧室门。屋子里也很安静,只能听见窗外雨点落在塑料棚布上的哔剥声和钟表的滴答声。

  “小鹤!”孟企丢下外套,往屋里摸去。

  他打开客厅的顶灯,挂在天花板上的灯却开始发出频闪的光,狠狠地刺激着他的视网膜,但他也来不及去管它。

  “鹤!”他看了眼书房,空的,无论是小鹤还是李莉都不在里面。

  他迅速移步看向主卧,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独自坐在床上的女孩,低沉着头,皮肤毫无血色,黑色长发披肩,白色睡衣单薄,看起来就像是失去所有的颜色,如同他的灵魂一样惨白。

  孟企飞跑过去搂她入怀,他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多冷,冷到空气像水,冷到地板像铁,冷到女孩身上变得有些僵硬,他第一次发现爱哭的她居然没有流哪怕一滴眼泪。

  孟企看了一眼房间,垃圾桶和床头柜都有被翻动的痕迹,他脱下自己的毛衣给她套上,正想安慰她。

  “爸,”女孩脸转向他说,“厕所里的避孕药不见了。”

  ************

  虽然放心不下,但孟企还是决定与和孟鹤在外时保持距离。

  雨下了一整晚,自凌晨起变成了半雨半雪,空气变得非常湿冷,上学的小段路程也变得极为煎熬,孟鹤举着雨伞走在黑色潮湿的自行车道上,尽管戴了手套还是觉得手指关节隐约有些发疼。

  薄薄的雪笼罩着路旁干枯的灌木带,像落着一层细密的绒毛,一直延伸过人行道,覆盖在小公园的长凳、泥地、青石板路、雕像、景观植物上,转过街角,铺在店铺前的台阶、金属栏杆、户外桌上,然后是停靠在 T 字形路口的车辆,再在是学校的围墙。

  硅胶干燥剂大小的雪粒在雨伞上弹落,发出“笃笃”的鼓点声,孟鹤站在教学楼底下,收起了雨伞,她抬头看了看迷濛的天空,冰水混合物落在她的脸上,变成细小的水流滑下,她走进屋檐里面,上楼,进了教室。

  李莉紧赶着铃响的前几秒钟走进教室,从后门进,被孟鹤用目光捕捉住。莉的表情非常恬淡,可以说几乎是熟睡时的那样,她坐进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从课桌上拿起英语书挡住自己的脸。孟鹤的表情是难过、忧伤的,但眼镜底下炯炯有神的眸子一直在注视着她,不卑不亢。

  早自习一结束,她就朝教室后面走去,双手放在李莉的课桌上,静静等待那个高个女孩转头看自己。但莉不动声色地微微把头转向另一边,一遍一遍整理书包里的内容物。

  孟鹤握住女孩骨感的左手,莉这才抬头看向上面,她轻轻凝了凝眉,四目交对中,她眼神飘忽躲闪,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莉。”

  女孩像是哭了出来,用不平稳的声音一断一断地说:“我现在,还不想,和你说话。”

  孟鹤点点头,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放学前,张茗趴到孟鹤旁边,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感情问题,我会解决的。”

  **********

  2 月 19 日早上,孟企在屋内左右寻找着小鹤,最后在短沙发靠背后发现了她。

  女孩曲着腿,蹲在地上,两手遮着脸。

  “吃饭啦,宝贝。”

  她从她那华美的青黛底下抬起头来,表情像是刚打了个盹。

  “啊。”她说着,把拿着牙刷的手放到孟企手中。

  孟企右手抚摸着她的脊背,发现她的身体在抖,他把她拉进怀里,用足力气去拥抱,安慰她。

  6 点 40 分,小鹤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鹤。”他喊住她。

  女孩回过头,脸上挂着疑惑的微笑。

  孟企走过去,脚步逐渐加快,又一次把她紧紧搂住。小鹤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了身体,将脸完全贴近他的胸膛。

  孟企在 10 点的时候开车去了市区一趟,去了两家保险公司和三家银行。

  在前往的第三家银行里,他取了号,略作等待,然后在服务柜台存入了店里的现金收入。办完业务后他走出大门,抬头看了眼难得的阴天,走到建筑物一侧的自助存取款机处,转了点帐。

  他又去了一趟税务局,填表签字,忙完一切打算离开时,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孟哥?”魏小姐走了过来。

  孟企下意识地张嘴,但是声音却没出来。

  “好久不见。”她说。

  “还好吗?”孟企问她。

  “还行。”

  孟企点点头。

  “小鹤马上就要中考了吧。”

  “嗯。”

  “累吗?”少妇问道。

  孟企低下头,耸了耸鼻翼,闭上眼:“很辛苦。”

  “去我那坐坐吧。”她说。

  **********

  “莉。”简短的一声,每天如此。

  孟鹤见没什么回应,就走回自己的座位。2 月 20 日,自习、做题、讲试卷,习以为常,停吃避孕药以来,孟鹤这几天都有撤退性出血,她忍住给孟企发短信倾诉的想法,继续看起了书。

  放学,孟鹤起身,背起书包,拿起伞,一抬头看见李莉在看自己,孟鹤对她笑了一下,然后走出了教室。她沿着常走的那条路回家,心里想着公式、词组、李莉那天离开时的表情,孟企,和孟企一起经过小公园,和孟企一起看着草坪上嬉戏的孩子。

  经过路边一辆黑色私家车时,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人突然喊了孟鹤的名字,把女孩吓了一跳。

  车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细细的雨帘中,后座显露出一个人影,女性,高马尾,黑色羽绒服。

  “别担心,孟鹤,我们是刑警,来帮你的。”她轻声且诚恳地说着,面带亲切笑意。

  小鹤并无怀疑,她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俯身步入车内。带证件照的刑警证在她面前放下,孟鹤看了看车内,警察有三位,另两位都是男性,其中一位便衣负责开车,副驾驶座的中年人穿着民警制服,她曾在哪里见过。车门并没有关上,她朝外看了一眼。

  “我们听说,你的爸爸……是不是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情?”女警问她。

  “从来没有。”

  驾驶座上的男性一脸严肃地和女警交换了一下眼神,女警点点头,继续说:“不用害怕,孟鹤,只要你想的话,没人能伤害你了。”

  “谁都不会吗?那我要下车可以吗?”孟鹤抬着头看了看她。

  “这……”女警为难地瞧了一瞧两位男警员,没有继续说下去。

  孟鹤把腿挪向门外。

  当下女警的手就飞速伸了过来,把车门掩上一些,问道:“可以让我带你去做做检查吗?检查完送你回家。”

  孟鹤皱眉,哭一般地笑了,瞧也不瞧她一眼就向外推车门,回了一句:“你们真烦。”

  女孩下了车,留下车内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都这么说了,还他妈管个屁。什么毛病。”

  “你先别急行不行……”

  这是孟鹤听到车内传出的最后的对话。

  女孩关上车门,这才觉得浑身麻麻的,手脚抽搦起来,她撑伞,抿了抿被雨水打湿的嘴唇,迈开了脚步。

  她剧烈地喘息,走跑起来,她听见书包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快速解下书包,拿出手机,心里念着爸爸。

  是李传云打来的电话,她按下接听。

  “小鹤……”电话那头传来李莉响亮的哭声。

  第七十三章 冬

  孟企手中的裁缝剪刀突然张开狰狞的大口,像鳄鱼一样猛地咬下,一口一口,将姨妈防漏睡垫的布料裁成两半,孟企看着中心那个圆形、干硬、红棕的血渍愣了愣神。片刻后,裁缝剪刀再度被挥舞起来,横地一刀,纵地剪开,再横地划开,睡垫变成了等分的四片和中间的十字形碎料,他捡起中间那一小块带血的布片,叠起来,捏在手心中。

  他把碎料丢进了垃圾桶,然后环顾了一下卧室:窗外有小鹤每日换洗的内裤;上次做完爱之后的床单也早就被洗过晾干;最近没有使用过的那三盒安全套被丢掉了包装盒,静静地待在衣柜里;小鹤的电动按摩玩具上的汗水和黏液早已被洗干净。

  孟企在发现床头柜中少了润滑液、洗手间少了避孕药的 2 月 16 日当天就做好了全部准备,他原以为刑侦人员很早就会来家中取证,但处于某种原因,直到 17 号上午,乃至之后的三天里都没有人拿着搜查证前来。

  2 月 20 日那天下午,孟企正在店里算姚健和小红的工资,几天来他养成了把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瞟一眼的习惯。

  下午近 6 点的时候孟企接到了小鹤的电话。

  “爸爸,警察在路边问我话了。”

  孟企皱眉,他弄明白了,在没有明确案发现场的案情里,第一证据是小鹤的证言,第二证据是她的身体,而找上自己未必不是打草惊蛇,太合理了。照他的推测,午韶应该早数个月就报了案,但几乎拿不出任何证据。她再次去的时候的时候正式立了案,前三四天时间里,警方为了确定他的犯罪事实走访了孟企和小鹤身边的人——姚健夫妻俩、午家、邻居,甚至魏小姐。同时自己和小鹤的通话、消息、社交聊天、消费、出行记录也全被翻了个遍,而这一切之后才会轮到自己。

  “鹤,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雨淋?”

  “没事。”

  “随他们问,你我问心无愧。”

  “嗯。”

  “快回家吧,爸给你做点热乎饭菜。”

  “嗯。”

  挂断电话,孟企收拾东西回家,离开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店外有人监视。

  推开家门,小鹤先一步等着自己,等孟企把门关严实,发出“砰”的声响,女孩突然冲进男人的怀里,神情中有着暂时抑制住的无措与不安。

  “没事吧?”她离开他怀抱后的第一句话,她的眼睛与他微笑的嘴角齐平,正用上下左右扑闪不停的目光看着他的脸。

  孟企点上电热汤锅做晚饭,用保存在冰箱里的高汤做了火锅汤头,下了豆腐、娃娃菜 、香菇、火腿片、牛肉卷、虾、各色丸子、土豆片、米粉。只不过孟鹤觉得胸闷,食欲不怎么好,吃了没多久就去书房了。

  孟企收拾完碗筷,悄声走到女孩身后,单膝蹲跪在地上,从椅子后面环住她的腰。

  “怎么啦,爸?”

  “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

  而这一抱就是一个多小时,孟鹤写着作业,左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突然开口:爸……”

  门外响起急促不绝的敲门声,孟企松开她的身体,摇晃着酸胀的双腿到门口。书房里女孩正喊着自己,他打开门,面前是两位便衣。

  “小鹤,爸去一趟。”他看着那张拘传证。

  “爸!”

  “他们要检查家里的话,乖乖待着别妨碍叔叔他们。”

  他哽了哽声音:“如果要检查你的身体,你也让他们查,不要害怕……”

  孟企转过头去,看见小鹤以伏地的姿势喊着自己,她脚上穿着白色花边短袜,细瘦且白中透粉的脚踝贴在地上,蓝色牛仔布裙盖住了她的膝盖,暗红色的毛衣被打湿了一大片,显得颜色更暗了。她的头完全掩在厚密的黑发中,用手撑着地,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握成一个兜,面朝上举在胸前,里面满是淌着泪水。看着他的小娃娃被丢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感情快炸开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攫住了他的肺。

  **********

  孟企签完字,摁了印,随车到了公安局。到案时间是 2 月 20 日 20:25,接下来的时间里孟企被七八名刑警来来回回询问了数十次,问题无非是针对药品、安全套、行程、两人过于紧密的关系等等,期间他并没有申请律师。

  “没有,我不可能对我女儿做出这种事。”

  孟企面无表情地说,好像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引发潮汐之类的常识。

  “那你在她十四岁生日之后从网上购买润滑液和避孕套是什么目的?”

  孟企内心猛地一跳,这毫无疑问是他的疏漏所在,但却因冯老师的一席话让他早有准备。

  “润滑油是我自己用的,安全套是凑单买的,我在她的书包里放了一枚,为了保护她。”

  孟企的谎言中掺入了真话,且他确实在 1 月的时候用现金买了同款且数量相当的套子,甚至将有效使用日期都核对上了,他补放了一枚在她书包里,用来伪装。

  “说实话!孟企!”

  “我实话实说。”

  “那盒避孕药怎么回事?”

  “孟鹤生理期疼得厉害,我不忍心。”

  然后是又一轮,在严肃的对峙、坦白从宽的话术、虚假的交心式交流、用女儿进行的威逼中,孟企依然坚定如故,只要他的脑海中想起小鹤,与她生活的点滴,和她约定好的未来,他就无所畏惧。

  夜间他们也没能让他好过,孟企时常才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叫起来,顶着明晃晃的台灯被要求陈述口供。

  无论怎么旁敲侧击,翻言覆意,他的牙中死死咬住不放的,是他一次都没有对孟鹤实施过性行为。

  次日,窗户透进光亮有了好一会儿,一位女刑警走过来说:“整整 10 年你都出不去了你知道吗?”

  孟企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岳父,是叫午盛强吧?现在在重症病房,你要老老实实说了你干的事,我们还能带你去见他一面。”

  孟企看向她目光是那种冷彻人心,不符合他所经历岁月的平静。

  “我说过,我没有动过她。”

  早上 8:25,孟企写完讯问结束时间,刑警给了他讯问笔录,他发现笔录的末尾几乎完全跳过了他所说的口供,于是拿笔动手改了其中的几个字,将某句话修改成“嫌疑人始终坚持自己无犯罪事实”。

  递来笔录的刑警面色微愠地斜瞟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把印泥盒用力摔在了他的身上。

  孟企在笔录上签下姓名、“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戳上指印,离开了公安局。

  他从刑警问讯的第一句话起就明白,从一开始检方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客观证据,在孟鹤名为谎言的羽翼的庇护下,他踏过薄冰,如履平地。

  情况就是如此,现代社会下几乎没有能实现完美犯罪的命案,但“以人立案”的强奸案件,隐秘的作案地点,未知的作案时间,一切的罪证脆弱得像是蒲公英一样,轻松就能被时间带起的气旋自行抹除。

  无法证实性行为确实发生,证据链就无从谈起。

  但爱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就像整个侦查组都知道,孟企黑得不能再黑。

  **********

  孟企回到家,看见家中到处都被翻找过,桌子柜子以及床和沙发都有被移动的痕迹。

  他打开手机,给小鹤发了一条短信:

  “爸回来了。”

  几分钟后女孩连着回了几条消息:

  “我想回家。”

  “爸。”

  “你有没有事。”

  孟企就那么站在客厅的正中间,站在狼藉的长沙发前面,脸上不自觉浮出微笑,往上顺了顺头发,闭眼沉思了片刻,然后回了条短信。

  “爸爸没事,我等你放学,好好上课。”

  然后他先从书房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

  不到下午六点,孟企把车停在了校门口,他掖了掖手中装食物的热乎纸袋,顺道买的烤红薯,将它盖好,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他把头伸出窗户,迎着东边路口吹来的风,等铃响,等她来。

  孟鹤早早收拾了书包,一放学就跑出了教室,今天是个晴天,天边已经有了橘红色的彩霞,暖色的光在她的脸上映出柔软的轮廓,她越过行走的人群。

  一阵料峭的风从校门口吹进来,将孟鹤的头发和围巾掀得老高,她眯了眯眼,捋了一下刘海,突然看见大门外的熟悉的车牌,一时停住脚步。她双手扶住书包肩带,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朝孟企的方向跑去。

  孟企看着她打开车门,爬上座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女孩抓起座椅上热腾腾的红薯,放在腿上,夕阳落在她流光溢彩的眼中,她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的男人,眉头一耸一耸,嘴唇左右抿动起来。

  她吸了一下红红的鼻子,说:“去哪呀?爸。”

  “外公住院了,我觉得得去看看。”

  “……大姨她在吗?”孟鹤转头看着车外,看着迟半小时涌出来的初三学生。

  “嗯。”

  “去吧,”女孩低着头破涕而笑,孟企这才发现她一直在的克制让湿润的眼眶不滴洒出来,“她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对吗?”

  “嗯,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姨。”

  20 分钟后,孟企载着小鹤到了一院,坐电梯上到神经内科重症病房所在的三楼,刚在走廊里看到午秋水、徐千峰、午韶老公和他们的小儿子,就已能听到病房里传出午韶的说话声。

  “姐夫。”午秋水和徐千峰齐齐说着。

  孟企摸了摸女孩的后背,说:“小鹤,你去看看吧,爸就不进去了。”

  孟鹤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她看见午韶和王寿春逆着光站在窗前,神情隐在阴影里,她走近病床,心中多少有些惶恐。

  “鹤,快叫叫他,你外公……”王寿春掩着脸,再说不出话。

  孟鹤看着王寿春走到床头,终于看清了这个年老的女人,她的侧面头发几乎不剩多少黑色,透明的发根下可见肉色头皮,她多壑的手指枯瘦仿佛仅剩一张膜,身形仿佛已经被抽走了魂魄般憔悴、衰微。孟鹤忙转开目光,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女孩眼中满是疑惑,她无法接受半个月前还荣光焕发,与她交谈甚欢的老人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看,不听,不说,不笑。他看起来外表没什么改变,只是颜色更暗,他的躯体被厚厚的被子盖住,手背的注液管连着三个药瓶。

  “外公…外公?”女孩趴到床边,捏住他的手。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老人的眼角动了动,透出一丁点微弱的光亮来。他的喉咙里发出极为干哑、细小、不忍听的声音,说完它用掉了他所有清醒的时间。

  “……华……”

  “午…华……”

  声音断了,终究是消失了,另一侧床边的午韶和王寿春在一旁抽泣了起来,直到夜幕降临的许久以后,包括孟鹤在内的她们才意识到事实:午盛强过世了。

  第七十四章 寒

  “妈,商量一下后事吧,小鹤,去叫他们进来。”

  午韶的手指在施满脂粉的脸上掸了两下,把眼泪擦了,她的眼睛在哭过之后更小了,显得没有生气。

  小鹤转身,一路泪眼婆娑地走到病房门口。护理人员正好从过道那边走来,低着头从孟鹤身旁经过,午秋水看了眼女孩的表情,霎时就明白了,推开身旁的人跑进去。

  小鹤走出病房门,钻进孟企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暖,孟企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回以安慰。

  两人进屋的时候,7 个人正围在病床前,表情各异。孟企看着护士在单子上写了些什么,嘱托完王寿春等人“保持安静,勿随意动遗体”,就去找医生了。午秋水伏在徐千峰肩上克制地哭着。午韶在病床旁挪来挪去,用湿毛巾擦着午盛强的脸,他的老公皱着眉一动不动,她小儿子则低着头不太敢看。

  孟企抬头,见老太哭到伤心处,大喘几下,凝重的病房里满是她凄厉的号哭。他走过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

  他或许是挡了午韶的道,妇人充满怨气地看了孟企一眼,说:“你个外人来干什么,起开。”

  孟企什么也没说,潜身往后走起,但小鹤突然拉住了他。

  “你对我爸说什么?”女孩站在孟企前面,带着他未曾见过的怒火和敌意,朝着午韶发作。

  “行了,鹤,我们走。”孟企走进两人中间,挡住她的视线。”

  “你就是个外人,孟企,”午韶走到一侧来,指完孟企指孟鹤,“你也是!我操的,你有这个家带来一点好事吗?”

  王寿春闻声,张着嘴捂着脸,缓缓坐到了地上,哭得更加大声。

  孟鹤气得脸上红红白白,眼圈也红了,含着泪光冲她喊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孟企拽着她的手臂出了快步朝门口走去,背后仍不停传来妇女奋力指责的声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事!孟企,你压根没让小鹤上过一天补习班!你的嘴里就没有过一句真话!”

  “那他妈的是我妹妹的女儿!”

  **********

  3 月了,孟鹤又回到了正常学业中,但脱轨的生活却没有再正常过。

  孟鹤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放学后见到那辆黑色轿车,多少次被车上下来的女性拦下,多到它们在噩梦中出现的程度。

  她对张茗和李莉摇摇头,微笑着表示不用担心她,然后无视身后其他同学们的疑惑目光,无视女人叫喊着她的名字,直直地穿过马路往前走。

  今天来对孟鹤做劝说工作的女刑警她之见过一两次,并非是之前常见到的那个马尾女警。

  孟鹤在十字路口前站住脚步,等着红灯变绿,她转过头去对穿着便服的女警说:“还要我说几次,我不去做体检!”

  “孟鹤,其实已经无所谓了,都这个地步了,你身上还能有什么痕迹?我猜你爸也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疤。”

  “那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这个案子在我们大队里可太有名了,原本以为两三天就能定案送检,这都马上满一个月了。我也是好奇,什么样的初中女孩能让王队和杨姐都直挠头。”

  孟鹤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观察她的样貌:女警留着齐肩六四分斜刘海波波头,五官并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却也能让人安心;她穿着奶白色小香风斜纹毛呢外套,两手交握放在腰前,白净的手指中的其中一根戴着银色的结婚戒指。

  “我们都服气啦,”她表情略带轻松地撑了撑腰杆,“马上你和你爸爸就不会被我们不厌其烦地打搅了。”

  “真的?”

  “呵呵,案件是有实效的啊,”女警淡淡地笑着说,“找不到证据就只能挂案,到最后反正也就是撤案了事。”

  “那爸就不用一遍一遍被带去审问了?”

  “什么审问啊,你爸爸只是嫌疑人,我们只是询问他事实的详情,不过……”

  “不过什么?”孟鹤拧眉。

  “案件不能正常结束,你爸就始终不算清白,这之后一段时间里可能没事,但污点这事吧,就是说如果你家住所附近有了案件,他会被优先怀疑到。”

  “有办法清掉爸的污点吗?”

  “当然了!孟鹤,你还一次口供都没做呢,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对你怎么样,这些我们都不清楚。”

  孟鹤看了看红绿灯,又看了看女人脸上同情的眼神,拉了拉衣领,犹豫起来。

  “来吗?”她说。

  孟鹤点点头。

  **********

  孟鹤跟着女警来到那所蓝色外墙的建筑里,在几名穿制服的人的围观中,被带到一间单人、宽敞、干净的办公室里。

  女警让她在一张黑色沙发就坐,然后自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她活动活动手腕,用不带一点压力的口吻对孟鹤说道:“你爸爸,在你几岁的时候去接你来市里的?”

  “8 岁。”

  “一直是一个人带你吗?”

  孟鹤点点头。

  “很辛苦啊,他对你发过脾气吗?”

  “没有。”

  女警在纸上记了记,继续问:“住外公家好还是这里好?”

  “爸爸这。”

  “更自由?”

  “不是。”

  “环境更好?”

  “爸爸需要我。”孟鹤抬眼,一脸小心地说,看起来像是在担忧。

  “明白了,”她笑了笑,打趣式地继续说,“他不好好吃饭?不按时睡觉?”

  ……

  ……

  “所以,你真的非常喜欢他。”女人写着,眉毛挑动了一下。

  “嗯。”

  “你们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做的?”

  孟鹤听了一皱眉,没有回答她。

  “就是一起牵手,搂抱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父女之间亲密点很正常。”

  女警见她什么都不说,继续问道:“你想过以后离开他之后的生活吗?”

  孟鹤摇头。

  女警点头,她在纸上最后写了几句,站起来朝房间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把笔录放在办公桌上,并招呼孟鹤过去。

  女孩凝重地看着她,走到桌前,见女警一只手将纸上的文字遮住大半。

  “今天就这样,聊得不错,下次咱们早点来?你可以做个体检再回去?”女警嘻嘻笑着把笔递到女孩眼前。

  孟鹤从她手中接过笔。

  “签个名,然后……”

  孟鹤扫了一眼被掩盖的文字记录,被指缝下露出的“不排除洗脑”几个字吓了一跳,她讶异的抬头,敏感地捕捉到女警脸上有一丝焦虑与急切。

  孟鹤感到后背有一股惊惧沿着脊柱爬了上来,她猛然丢下笔,夺路跑了出去,跑下楼梯,跑到街道上,在陌生的楼房间飞奔穿梭。

  **********

  往后,孟企在不被传唤的日子里就会接送孟鹤上下学,除了偶尔有教导主任和校长之类在学校里找女孩做做思想工作,刑警也确实没再去打扰她。月底,孟鹤的多科成绩有所退步,人也变得急躁不安。

  时间在两人破碎不堪的心灵间缓缓流过,3 月 23 日,孟企最后一次被拘传,询问结束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

  3 月 24 日,他收到检察院给出“证据不足,不予批捕”的指示。

  到孟企手中的除了“取保候审执行通知书”以外,还有“监护权暂时撤销告知书”。

  第七十五章 愁

  午盛强的躯体火化仪式举行于 2 月 26 日,乡下老家先是办了三天席,孟鹤只在 26 号那天参加了追悼、出殡、火化过程,当时是孟企开车送小鹤去的。

  事实上午盛强的墓址直到一个月之后才被选好,期间骨灰盒一直存放在老家三楼的灵堂里。这时候孟鹤的法定监护权已然转移给了王寿春,但女孩因为学业原因一直寄宿在姑姑家,由姚健接送上下学。

  “带我去吗?明天是外公下葬的日子。”

  孟鹤脱下书包,说着,明眸左右顾盼,身体微微靠近孟企。她放学后待在“爱齿口腔”的十几分钟时间,是两人为数不多能见到彼此的机会。孟企看着她,穿上鞋后一米六的身高,柔顺黑亮长至肩胛下面的马尾辫,校服底下新买的白色连帽卫衣,在袖口处勾起的两根食指,有些发白的嘴唇。

  “嗯。”他说。

  孟企挥手看着女孩与姚健上车并远去,他把头低至前台桌面上,双手捧住颜面,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桌子。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讽刺,现在两人只能在公众视野中才能站在一起,说上话,一阵痛至麻痹的感觉从腿上传来,孟企关掉电脑,收拾好文件,检查完水电,拉下卷帘门,回家了。

  取保候审,对孟企这样的情况来说,更近似公检法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但就是要对他背后来一槌。案件被挂起的 12 个月期限里,原则上孟企无法随意离开本市,无法与小鹤通信或会面,更不允许犯罪。检方的算盘是,等到取保期满,小鹤也仅差 3 个月满 16 周岁成年了,对孟企的监视、孟鹤的保护也基本上告一段落。

  而在执行上,孟企近来发现公安并没有太频繁地在自己和小鹤身边出现,警力资源是一方面,但孟企猜测,在取保期间留下新的犯罪实证对他们来说更为划算,况且,在孟企家楼洞和 4 楼的楼梯通道中新装的监控摄像头可实在多了。

  孟鹤手中还留有在孟企家的钥匙,放学或者周末,她会绕个路偷偷进去待一会儿,那是所有人都不拆穿的秘密。

  **********

  4 月 5 日,周六上午大早,孟企敲响了姚健家的门。

  

  孟红盈来开的门,她还穿着睡衣,叉着手挡在门口,一脸不高兴。屋里传来咚咚咚的清脆脚步声,是孟鹤,打扮得整整齐齐,光彩动人,一身漂亮的黑色毛线外套、修身的黑色长裤、青蓝色的徒步鞋、亮闪闪的天鹅项链,都烙印在他的眼中。

  “小鹤别去。”小红看着孟企说。

  孟鹤慢下了脚步,两手缠住姑姑的手臂。

  “别跟这个男人走,听话。”

  孟鹤对她笑笑,不听不顾地走出门去,挽上孟企的手。

  “去了就别回来见我了。”孟红盈看着她说,然后皱着眉瞟了孟企一眼。

  女孩仍旧只是笑,把门轻轻带上,然后两人牵着手下了楼。

  “姑姑那么说你也不怕?还总偷偷来见我?”孟企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扶着她爬了上去。

  “我知道,把我赶出去我也接受,也不能总麻烦姑姑她们。”她系着安全带,眼睛一直看着他。

  “傻瓜,她就嘴上说说。”孟企把车门关上。

  两人没有停留地驱车来到乡下的殡葬馆门口,孟企按要求在本子上记下时间,拍照发了过去。

  “鹤。”他迎上右边婉转灵动、耿耿不绝的目光。

  “嗯?”

  孟企招手让她过来,他拂开她脸旁的发丝,捧着她的脸,从兜里掏出一根短小的管子,在她嘴上抹上厚厚一层晶莹的唇膏。

  他与她吻在一起,吻得绵久、悠长、一往情深。

  身后传来的车轮碾轧声打断两人,孟企看了眼后视镜,说:“他们到了。”

  女孩坐在车里不愿下去,手指紧夹着着孟企的手指不放。

  孟企扳开她的手,探进衣兜里想要拿出什么东西,他捏着几枚方方的小簿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唇膏拿出来放在她手心里。

  “你忘了这个。”

  女孩攥着唇膏,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快下车吧,爸就不去了。”

  **********

  午盛强的墓距离午华的很远,大概差了 20√5 米,位于墓区的最下面一排。孟鹤瞧着已经提前刻字并竖好的墓碑,心想着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亲人逝去。

  在一旁的哀乐声中,秋小姨捧着外公的黑白遗照,午韶打着黑伞,王寿春擎着红木骨灰盒,各人都穿着一身黑,站在那里不言语。

  墓穴在工作人员的合力撬动下打开了,紧接着千峰上前点着了几张黄纸,将燃烧的纸钱丢进墓穴里。温暖的火焰让她回想起焚化炉,想起外公和他身上的衣服一同化为拣灰炉中白色灰烬,然后被一铲一铲装进盒子里。

  午韶老公在墓穴底撒了点土,拉过王寿春和午韶,几人一齐抬着小方盒,慢慢地将其转向西边,轻轻放了进去,最后在上面盖上一层金色的布。落葬师在一旁蹲下,不紧不慢地撒土,直到整个墓穴被填满。

  然后是封穴、祭供、默悼,孟鹤跟着所有人鞠躬三下,然后去午华的墓前插了香、供了花。

  没到中午 11 点,小鹤回到孟企车上,两人扬长离去。

  “你知道吗?”路上孟鹤转头对孟企说,“外公被烧掉的时候,有几块大的骨头留在炉子里。”

  “都是这样的啊,小鹤,妈妈也有。”

  “外公的骨头有点发绿发黄。”

  “嗯……”

  “你不要死,好吗?爸?”

  孟企把左手手肘支在窗框上,用手撸着面部,没有说话。

  死别,在午盛强去世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两人心头,一聊起这个话题,小鹤总是避之不谈。

  “鹤,爸爸大你 23 岁,你以后要找个伴好吗?好不?”

  “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女孩把脸抵在副驾驶一侧的窗户上,用又低又沉又含愠的声音说,“我死都不会嫁别人。”

  孟企看着她,用手去拉扯她背后的衣服,被她扭着躲开。孟企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郁结,这段时间小鹤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爱生气,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热恋甚至还没到一年。

  **********

  孟企带她回的是他们俩原本的家。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过道顶上隐隐亮着的红灯,他打开门让孟鹤走了进去。

  “有酒味。”女孩刚一进玄关就掩住了鼻子。

  她抬眼四下打量,还是那个熟悉的屋子,只是客厅已经一周没有打扫:玻璃杯、碟子、零食、纸巾原模原样散落在茶几上;衣服、裤子、袜子被随意丢在沙发靠背上;地板上能看到某种液体的污渍、工作上的表单、羽毛球、毛巾、CD 盒、草稿纸、硬纸箱……

  孟鹤不以为意,她转身和孟企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不愿分开。

  孟企下厨做了两份蛋包饭,吃完午饭已是下午两点,他端了一块铺满椰蓉、顶着一颗草莓的天使蛋糕,走进卧室,见她仰卧在枕头上翻看相册。

  眼前窗框上,白色纱窗一边的钩子松脱掉了下来,颓唐之景令他非常羞愧,其下,床单也是不整的,就连躺在上面的她也显得有些憔悴。

  他坐到床边,把蛋糕搁在床头柜上,拉下了她面前的相册,见女孩安静地瞧着自己,白得几乎透明的门牙和浅粉色的舌头相掩映,嘴角相连处微微开阖,好像下一秒就要微笑起来。

  相册被放在床上,左边一页是一张五寸大的照片,映着小鹤喝了海水后咳嗽的画面,右边是两张二寸照片,分别是她在学校礼堂吹奏场面和在婚礼上和姚健、孟红盈、孟企的合影。

  孟企摸着她的脸蛋,动作仿佛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艺术品,她的嘴还未动,眼角弯了起来,顿时有光芒落在那脸上,让他如痴如醉,心生钦慕。

  她的嘴唇轻闭两下:“爸爸。”

  孟企伸手去解她黑色毛衣外套的衣扣。

  女孩面色一诧,然后喊了起来:“爸!不要!”

  他解下所有的扣子,将毛衣的衣襟分开,里面是一纯白的长袖打底衫,项链的圆环打转着落到长袖的领子上,反射出闪亮的银光。

  “不行!爸爸!”

  打底衫被从下撩起,盖住了她的脸,她的说话声已经被哭声彻底盖住,她雪白的肚子上,淡绿色文胸剧烈地一起一伏。

  “不要,求你……求你……”

  孟企继续把打底衫往上提,让她的嘴唇从衣领里露了出来,他的脸急忙贴上去,化作猛兽疯狂地亲吻她,她紧闭牙关,激烈地躲避他。

  片刻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眼前少女的惨相愣神发呆。

  “对不起,对不起,鹤,原谅我,原谅……”男人飞速地整理着她的衣服,悔恨之痛像肝心被剜开,急切并不停地道歉。”

  “不要说对不起,说好了我等你一年的……你怎么…能这样…呢?”小鹤说着说着,泪水湿了眼眶。

  “我刚才差点就想给你了!我怎么……”她哽咽,“我不想爸被抓!”

  “还要这样多久啊,我怕……我会…坚持不住……”

  她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还没等干,新的眼泪又从上面淌过。

  “好几次我来这边,我都看到田姐姐的妈妈和街上阿姨们说你坏话,都是我的错,爸爸!都是我的错!”

  孟企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她的脸颊,但那两口泉水好像永远都止不住。

  “不,不是,鹤,是爸爸的错,从来都是爸爸的错……”

  他去抱她,但女孩挥手挡开了,她的双腿垂下床沿,起身要离开。她抹着眼泪,几次想踏出脚步,但还是转过身来,嘴在孟企额头上碰了一下,接着快步跑出了家门。

  孟企站起来想追出去,他看到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蛋糕,像个孩子一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