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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向东流】(1-2)作者:一生缘

2022-09-13 20:44:08

【大河向东流】 作者:一生缘 2020年10月10日首发于第一会所

前面的话:

女人带着孩子改嫁五年内生了3个孩子,都是女儿。重男轻女的思想让男人一直耿耿于怀。还有无尽的谩骂和鞭打。男人的母亲也总是阴阳怪气绝望压着最后一根稻草孩子早熟,懂事。经常给在夜里偷偷哭泣的母亲安慰母亲本想着自杀,可是又放不下儿女出走自己一个人又养不活几个孩子只能继续遭受白眼,颇有莫言《丰乳肥臀》之道。

第一章:嫁

黄土高坡上陈塘庄的落土上,几十个屋子像是酒后的花生米一样凌乱散落。秋收月份的白杨桐子跟不穿衣服的娘们似的,到处显摆让人诧异不安,但这对陈塘庄村民来说,这光秃秃的大桐子树和脚下赤城之色的黄土,让人见的反胃想吐,特别偶尔一撮飞舞的杨絮扑在鼻子上,碰巧在干活腾不出双手,只能嘴里骂娘,忍住,滑稽的用出斗鸡眼,紧盯着鼻尖,斜着嘴满口漏风吹。

这脊角旮瘩里的小村子,甚至连大路都没有一条,到处是断崖土坡的土沟沟和黄沙风尘,随便来人走上几槽就成了路,路面满算不过一人宽。倘若来了外人,不说这错综复杂的土路毫无章法,单单是让你走上一槽,布鞋底子就能露上一鞋壳的沙灰。

今日与往日平淡可不同,陈塘庄的“大路”上出现了几抹嫣红,几声欢庆喇叭声顺着大风也能飞出个几十几远,一座红轿子在村民中熙熙攘攘拥挤,与这平日里荒凉平广的黄土高原冲撞个满怀。

“初禾,恁渴不渴,渴了俺这边有水,七八斤咩……”

轿外红衣新郎憨笑躬身,头都要伸进轿子里头了,借机说着就要扒开轿头锁,扯开红色帆布窗窗,忍不住往里窥探个究竟。

一个面色黑黄的老妇人头上围着一圈圈的白毛巾,见状一手拍在新郎官的脑壳上,骂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咩,恁娘还没许头嘞恁急着个咩子?”

新郎官“哎呦”了一声,回头对着老妇人生气说:“娘,俺就是想看看,听恁说初禾长的可漂亮嘞,这大老远的让俊妮儿嫁到俺这来,想着就激动!好,依恁,不看了不看饿中不中,到家再看。”

“诓不了恁,娶这个婆娘花了不少钱哩,那可是长的好看,就是白的跟一朵花似的,就怕不好做活儿。倒是屁股大,肯定能生儿子,也不搁这里隔应我嘞,光能生儿子不让她干活也中,咱家也不亏待她。”

老妇人的精打细算安排一场话说下来让新郎官喜笑颜开,得意道:“娘,把心沉下嘞,俺一定给恁生七八个儿子,让恁报上孙子,趁早点,说不定来个十年,重孙子都出来嘞。”

说起这个,老妇人笑的合不拢嘴,抓住口袋里的喜糖,挨个往迎亲队伍里的汉子口袋里装去。而迎亲队的乡众大汉们吹锣打鼓的更是起劲。

“恁娘我为了你能有个婆娘,我都跑到俺娘家去了。感情大饥荒跑来的闲都没了……”

“要不得恁是俺娘嘞,俺只管以后孝顺恁就好,好好干活,以后咱家散支开叶,天天吃肉打牙祭……”新郎官脚边的黄土被宣起还没落地,就又被后边的喇叭大壮给踏了去。而跟老娘聊起家族的未来,似乎更让人有一种自然生机的愉快。

“唉,博一,咱这柳树槌好是好,地块儿大,但就是人少,人少还不怕,就是庄子里没个姑娘家家的,不然咱家博一娶个婆娘也不至让恁娘我踏破铁鞋了,娃娃们都老好人,就是没个女娃娃传宗接代。咱们陈塘庄恐怕是接不了几代人咯,啧啧啧……”

老妇人似乎是走累了,喊下来骑着黄牛的新郎官,自己坐在上面身体一晃一晃,算是稍作休息。

“娘,咱不能说那丧气话,俺爷辈儿的人当年从中原大饥荒一路逃过来,啥苦没受过,说个不中用的话,那扛不住苦嘞人都给饿死了。那俺爷不还是好好的跟俺奶成了一家人。”

新郎官笑口常开,一副憨憨态的样子掩饰不住内心即结新欢的满足。

“诶你个信球,话不是那样说的,恁爷那时候是运气好,他个老倔驴愣个二百五脑子,人家大逃荒都往南边跑,他个骡子郎垂跟人家相反往北边跑,往北边跑个啥,比河南还穷,跑了半个月啥都没找到,倒是把能吃的都吃了,听恁爷说跟他一起的那个兄弟还活活给饿死了。好在命大,恁爷要口粮的时候路过一户大人家,大人家心口善良,不忍心这群流民饿死,拉着恁爷指着西边太阳说让往西边走。恁爷就带着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一直往西边走,直到找到了一口沉塘,旁边有些桑梓树,这才靠吃桑梓活了下来。后来也就在这扎根了,只是……”老妇人说罢眼睛就开始泛红,“只是娃娃们也丢了不少,俺记得俺二姐,四妹,还有小瑶都不见了。”

“娘,恁别哭,您要是想俺那些姨娘嘞俺就找个时间去寻。”新郎官突然开始有些慌乱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老妇人揉了两把泪,眨巴眨巴眼睛收起情绪,强颜欢笑,继而转怒,恼火道:“寻个啥咩子,八准是被别人掳了去吃了,逃荒的时候吃小孩儿的事又不是啥新鲜事,连皮带都烂在肚子里,更别提细皮嫩肉的小孩儿了,带着还碍事儿……所以俺那时候就拼命跑啊,跟上恁爷,可惜俺四妹还有小瑶年龄小,那时候才六七岁,跟丢了,俺二姐去找她们俩也没有回来……”

新郎官被爷辈儿的故事给沉默到无话可说。

“博娃,娘歇好了,恁上来吧,我下去。”可能意识到在大庆的日子里说些沉重的事不是太和谐气氛,身后的大锣锤还在卖力的撞击着鼓面,老妇人锁了口,这对娘俩的闲聊至此打住了。

——

“博一,恁家的大闺女娶过来了没有?”

“来了回来了,二虎叔。”新郎官下了黄牛,见二虎叔拿出了烟锅躲在村头那颗百年桑梓树下,于是一起蹲下,身后边的鼓槌也停在了原地。新郎官勤快的给二虎叔装了散烟,然后熟悉的抽出火柴,一擦就着,尊尊敬敬的给面前的这个驼背中老年糙汉子点上烟,遗留一面的火石磷味道。

“恁娘说的跟天女下凡似的,这初禾到底长啥样啊?”二虎叔说着抽了口罗锅烟,吐了个烟圈。

“好看嘞很,不过这婚轿锁锁着咩,俺娘不让俺看……不过也不差这一个钟头,咦,俺伯娘嘞,没做饭么,这到了饭时嘞。”

“做个咩子饭哟,到恁那帮帮忙凑合一顿就妥了。”二虎叔肥厚的嘴唇子搭在罗锅玉嘴上,又抽了口烟,然后斜着眼偷偷打量新郎官的眼色。

“唉,俺伯娘也就是嘞,不管你么?虎叔,等会儿来俺家,今个儿好酒好肉伺候,不够,么,这,杀了放放血,咱村子里的嘞都打打牙祭……”

新郎把嘴唇子笑翻了,海阔天空的指了指老妇人牵着的那头大角黄牛,似乎在老妇人的容忍下风光无限。

“咦,这可不敢,有口白馍馍就不差了,这吽老实通人性,可别杀,使不得。”虎叔放下烟锅急忙道,瞥了一眼放出杀人目光的老妇,怕解释不清。

“可中,晚些时候可别记得来东头吃馍馍,虎叔,按俺这新娘子还等着接骄嘞,不跟恁说了,俺得走了,叔。”

“行嘞行嘞可走吧……”

话音还未传远,迎亲队就已经进了村子向东头去了。

虎丘伸着脖子一直看,最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叹气道:“这晚娘的脾气还是拐嘞……”

——

这边轿子里头的初禾握了握手里的一丝薄纱,内心里也如同这丝薄纱一样,开始有些起皱,不太平稳。

在内心牵挂孩子的同时又不知如何去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而博一他娘提亲的时候拿出来的两千斤粮票也仿佛是一道卖身契一般,把她从那时起开始和从前与世隔绝,隔绝的不单单是有前生,还有一半的挂念。

说来可笑,初禾初嫁时,倒不是这般,虽不算是大资大款如博一他娘晚娘这般阔气,可也算是齐堂并进,该有的那是一个不少。不过晚娘寻姻几个月苦求无果,这姑娘不是不好生养就是大病小病,黄花闺女又寻不得,只好退其次降低要求,也算是好运气,在老家河边的捣衣石边有个俊妮儿在洗衣服,看年纪跟个黄花闺女似的,屁股大胸大又好生养,看捣衣模样又是个会操持家务的闺女,晚娘越看越是满意,于是偷偷尾随这个俊妮儿来到她屋里。

透过篱笆院墙毫不费力的看到这俊妮儿晒好衣服,给一个老头子端茶倒水,博一他娘想到了这个老头子大概也就是亲家公了。

农村人也就是爽直,看中就说,晚娘直接推开了大门喊了句“亲家公”就开始了调笑。

“亲家公,恁可让我好找……”

被唤作“亲家公”的老汉一脸不解,不知这哪里突然闯来的“亲家母”,于是把目光投向抱了一堆树枝子准备去生火做饭的初禾。

晚娘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开始解释道相中了这闺女,长得白白净净的,又会生养操持家务,想给儿子讨个媳妇儿。

老汉开口大骂,拿来扫帚就要作势赶人走,这个时候晚娘也自知理亏,确实没有刚见面就空手开口的,于是笑脸迁就道:“老哥儿您别打,听我说,俺娘家就是这一片的,这不是嫁过去几十年了恁们不认识俺俺也不怪你,我这次来算是正式的上门提亲,这不,我先拿两个银手镯子当做聘礼,等闺女嫁过去事成之后我再拿两千斤粮票,您看这成不?”

听到这,一直开口大骂的老汉也不骂了,丢下了扫帚,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后开始急忙应允:“想娶我闺女,先拿粮票,银镯子这东西俺不要,去典当铺也换不了几个钱,粮票拿来,闺女你领走,同意就拿粮票,不同意就滚……”

一旁燥火屋里的初禾听到这,正欲开口解释:“我不是他闺女……”就被老汉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初禾不知所措的把双手的水抹在围裙上,水汽打在脸上红透了脸蛋,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晚娘一脸尴尬,以为初禾在闹脾气,这亲家公的脾气还真是臭,一番思索之后说。

“行,亲家公,等我一天我去换粮票。恁也给闺女做做思想工作,这女大的总要嫁人的嘞。”

“不讲笑话的罢?”晚娘稍作犹豫,又问出了一句,犹如看到了喜爱糖果的孩子,正在掂量手中的零花钱。

“俺李淳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辈子话不多但没废话,只要你拿来粮票,都依你,买办生的熟的都随你。只要你甭拿了蜡烛当炮灯,瞎戏耍我老汉,我闺女就跟了你!”

“行!”晚娘随即笑口大开,又补了一句,“那咱们讲定了,可不得耍赖。”说罢晚娘继续背着一个帆布包包,准备回家的干粮筹集换取粮票去了。

此时烈日正毒,秃鹰高挂,耕地一片金黄,可秋熟也没能拯救得了干燥和枯乏的李家屯。这么说倒也是天作之合,一家缺粮缺钱,一家缺人,缺人的送来了人,缺粮的送来了粮,有时彼此满足各自所需,交易成功不可谓不快,这倒算是完美吻合需求的一处佳谈。

……

晚娘刚走,初禾就又气又怒的冲着老汉质问:“李淳生,你什么意思?把我和杏娃俺娘俩卖了吗?”

“咋的,你不同意啊?我看你还不值这个价呢,还有,听不懂什是人话嘛,人家是把你当成黄花闺女来了,你搁这里前嘴孩子后嘴杏娃的,让人家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要回多少粮食呢。听见没,明初禾,你爹老子死走了我才收养你这个娃娃,这些年了你和娃娃两张嘴都吃了多少粮食不着嘛?队长三天两头往屋里跑着要粮食,说是交公粮,你不知道?”

“我跟娃娃吃的是你的哩!你在大队的工时养活你自己都不够!要不是我平常日子给大队里洗洗衣服,我跟娃娃早就饿死嘞,还有,说的娃娃不是你的种是嘞,你好歹是他爹!娃娃今年才11岁,书还没读嘞!你舍得你儿子没了娘?”

初禾身体发抖,胸腔因为起伏过大让她略微有些呼吸困难。

“你和这小混蛋值两千斤粮票?初禾你洗了五年衣服,你算算咱家除了吃和交公粮,还剩下个啥?吃还是紧巴巴的嘞!听我的,初禾,你跟着我在这破地方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受罪受得了!不如跟那个阿姨,人家一出手就是两千斤粮票,也不会差你一张嘴,到婆家吃好的穿暖的,不比跟着我在这里受罪强嘞?恁说是不。再说嘞,恁还不到30,我今年都56了,跟着我你图个啥嘞?早点嫁人吧,好在那个傻婆娘不知道这些,咱们就对外甭说实话,就当你是俺闺女,那个傻婆娘问你多大了,你就说22了,你长的俊,梳洗打扮一下说18都有的信!”

“我不!我舍不得俺孩儿,你要去你去,我不去!”初禾打死都不同意,这让李老汉眼睛里面初露凶光。

“你不去是吧?”

李淳生起身如风,一掌如雷轰,打的初禾嘴里吐血,半边脸都红肿着。

初禾一声呻吟被冲力冲倒在地,捂着脸,斜着眼仇恨的看着李淳生。

吐出一口嘴里的瘀血,初禾无悲无喜道:“行,我嫁,但俺要带着杏娃,没杏娃在我不嫁。”

“你带个孩子咋嫁人,这不是给我添乱的嘛!杏娃你带不走的,那个婆娘也不会让你带的。不过你可以常回家来看看的嘛……”李淳生好哄赖说的,突然有了耐心。

“那我不嫁!”初禾怒目圆睁道。

“你嫁不嫁?”李淳生大火,提脚就往明初禾的身子骨上面踹,力劲不可谓不大,声声入骨。

“我不嫁!”

李淳生脚踹几下就已经气喘吁吁,发现自己对明初禾造成的痛苦并不能改变明初禾的决定。李淳生也是个油头滑舌的聪明人,索性改了方法,同意了明初禾的要求。

“娃娃跟你可以,不过你俩不能让那个婆娘知道是母子,还有娃娃只能当伴童,到婆家他能不能留在那里就看你嘞本事嘞。”

明初禾眼角的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无奈点了头。

.第二章:宴

“姐,新娘子来嘞,走,赶紧走,咱去看新娘子嘞,晚娘说嘞是个花儿,咱去看看。”一个半大小娃娃呲牙咧嘴,圆红脸蛋被黄沙吹到干裂,一把瘦帽子顶在小脑壳上,着扮成了小大人模样。

“你急个咩子,她能有多好看?让俺把头发梳完再跟你去。”大闺女歇着眼子对着半大小娃娃一瞪,继续对着磨镜梳头。天底下出阁闺女一样的慵懒,“早晨”起身先是梳洗打扮。

“这都晌午啦,俺哥都跑去仨钟头嘞,他走时候交代让早点去,不然抢不到白馍馍嘞!姐,你懒死嘞,都吃晌午饭嘞还不起来,嘿,羞羞!”瘦帽子小娃娃跑去闺女梳妆台,把簪子胡乱摆弄一汽,对这个懒婆娘意见很大。

“去去去,你个小蛋子子孩子,你懂个咩子,要不是恁哥挨晚摸黑瞎折腾,俺可会起晚嘞!哎嘿,我跟你说个啥,恁裤裆里连毛都没长齐么,真是嘞!”讲罢蒋田甜挪起最后一个簪子,插入发髻,左拍拍右碰碰,碰正位置,再对着磨镜仔细端看,满意了这才作罢要离去。

“恁白以为俺不懂,俺可懂嘞,不就是俺哥骑到恁身上咩,俺见过嘞,跟骑老博一家的黄牛一样嘞,还一动一动么,屁股对屁股咩,我看过嘞!”半大娃娃颇为不服气,掐腰对着蒋田甜大眼瞪小眼,大腿一叉拦在门外。

“咦咦咦,你个小蛋蛋孩子不得了,偷看恁哥嘞,让恁哥知道了屁股给你打歪。走走走,堵个门口那做啥子,走开,我拿锁锁门嘞。”

半大娃娃趁着蒋田甜背身拿门栓插门锁上的时候,小娃蛋那小巴掌照着大闺女的肥韵屁股上就是又狠又快的一巴掌,疼得蒋闺女“哎哟”一声,打完后小蛋子一呲溜就跑,眉开眼笑嘻嘻哈哈,跑了几步之后还崛起屁股蛋扭了扭,一脸嘻哈嘲讽。

“哎你个气蛋孩子,你给我站住,你看我找不找恁哥,连你姐的屁股都打!”蒋田甜锁罢门,关好院子,发怒般的冲着半大娃娃追去。

——

响器手的喇叭声音比两百挂长的鞭炮都大,隔着半个村子都能听得甚是清楚。不说屯子里熟悉的陌生的,单是寻着这喜庆声就能找个大概。这不,半大娃娃还没跑到,就被一群大门前柳树下吸烟擦汗糙汉子给挤的堵了道道。

“哎你这娃娃哪家的,白挤,哎你扒我裤子做甚……”

“小蛋蛋孩子一边去,再墨迹我打你!”

“……”

“小娃娃你钻裤裆长不高嘞!”

“……”

“哎,老李,刚才那娃娃哪家嘞?”

大汉难得抽了纸质烟,心情老好,一口吸了半根享受的闭了闭眼睛,然后一口混气吐出来,砸吧砸吧嘴回味,愣会神儿后道:“蒋田甜那泥腿子的小舅子!”

“诶?陈麦家里嘞?”另一个大汉恍然大悟道。

“可是!”

“中啦中啦白歇嘞,够会儿了东家马上吃宴了,恁几个赶紧跟我走,厨子嘞饭都做嘞差不多了,咱几个去借几个桌子椅子,摆好干活儿!”一个主事儿忙活的知仪跑来招呼这群大壮老汉。

大壮一边对知仪应道,一边掐灭手里的纸质烟,嘀咕叹气道:“还想乘凉看看新娘子嘞,这怕是没得看了,中了中了走吧,咱得对的起晚娘的半袋米粟。”

二叔弯着腰诧异道:“这不看嘞?”

“看啥,知仪都催了!”

二叔继续道:“看完新媳妇儿再去不行嘞?”

领头大壮没好气,转身就走。

见所有大汉都走了,二叔悻悻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愈来愈近的红轿子,这才跟着大汉屁股后边走。

……

“娘,好了没,俺媳妇儿可以下脚了不,老坐在婚轿里不得闷坏了!”博一臃肿的身子左晃右晃,自己给自己整理整整衣领,手掌铺平起皱的红色喜服,脸上长满了笑容,自打到了村子,这新郎官的大嘴唇子就没有合拢过。

“好嘞好嘞,火盆赶紧拿来,果仁,使慌点……”

新郎官两下子窜开婚轿上的锁头,打开了红色遮布,满怀期待想要看看自己未来老婆长个什么样子。迎头的就是一阵的女人香味儿,一个一个被红色婚纱包裹严实的可人儿。

新郎官激动的一抽,脑袋瓜子撞上了婚轿前檐板儿,随即“哎呦”一声抽出了脑袋,这惹得周围一群旁观者哈哈大笑。

好在新郎官自己也不觉得囧,在嬉闹的感染下也随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晚娘有点恼火,一脚踹在儿子小腿上瞪着博一,从牙齿里蹦出来几个字:“还不快扶着初禾下来,跨三道火盆进东屋!傻笑个咩子!”

博一低头看着晚娘,急忙应允道:“好嘞好嘞,娘,这就去扶……”

“老三娘啊,博一这是没见过女人,心里个高兴嘛,孩们大喜的日子你可白摆坏脸。”

“就是嘞,晚娘,你踢人家做甚嘞!”

面对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晚娘不甘示弱,不客气的怼道:“俺嘞儿俺想咋踢就咋踢,用得着恁管?我就踢了咋着……我就踢我就踢……”说罢晚娘又照着博一的小腿上又是几脚。

“哎,你这,你这不是欺负人家博一老实蛮!”

“就是嘞,今儿嘞新郎官最大嘛,老三娘你就暂时往后稍稍,让博一当回家儿嘛,毕竟就又成嘞是一家子嘞!”好事者大榔头劝道。

“嘿,大榔头,啥时候俺家里嘞事儿轮到恁说了,不想看就滚蛋,来的时候啥都不拿啥都不帮,我还缺你一个吃白食嘞?”晚娘发怒毫不留情道。

大榔头被晚娘说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嘴里只能小声骂道:“这疯婆娘,俺不是为恁好蛮!”说罢灰溜溜的走了。

出了这事儿,现场安静了可有一阵子。

知仪刚交代完那边的事,就急忙赶来处理这边的礼道:“准备好嘞没,新娘跨火山嘞!”

博一笑道应允知仪:“好嘞好嘞董叔!”

“扶她下来踏火山!”

新郎小心翼翼的扶起初禾的柔荑小手,就想亲上去,不过却被新娘提前感知给抽开了。

博一尴尬的笑了笑,继续拉上这只柔软的小手,引导着初禾跨步踏过三座火盆。

“一踏,踏过疟疾,新人知岁平安健康!”

“二踏,踏过贫苦,新人余年岁岁有粮!”

“三踏,踏过离合,新人四世同堂家和!”

“踏山过,小两口的邪祟破,祝和家欢乐,现在即可入洞房!奏乐起!”知仪扯着嗓子吼!在细唢呐尖锐的刺耳的百鸟朝凤声乐中,随着众人又轰动了起来。

晚娘散去纸烟和毛巾这才有空回到院里看看宴上还缺了啥。

刚走过就被一双小手给拉住了,晚娘回过头来看着原来是陈麦家的小舅子,这半大娃娃死拽着晚娘衣角不丢,这让晚娘又气又想笑。

“娃娃干嘛嘞?”晚娘不至于跟一个娃娃生气,于是在忙碌中细声细气的温柔问道。

“晚娘俺想要吃瓜子!”

旁边的宴桌上的蒋田甜听到这赶紧拍了娃娃一巴掌,说道:“你喊啥嘞,这你得喊三奶嘞,喊啥晚娘嘞,整天就知道跟着人家喊,那恁嘞辈分能是一样了咩?”

晚娘笑笑,对田甜道:“不碍事儿嘞!”说罢就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瓜子,往娃娃口袋里装,一边装一边还转过身用身子挡住,不给其他人看,给娃娃说:“赶紧装好,可白跟人家吃听见了不!给人家吃也白说我给你嘞,不然你下次再要我可不给你嘞!听见了不?”

“俺着了晚娘,俺不说!”娃娃拍拍饱饱的口袋,嘴就合不拢,一股烟儿就又溜走了!

又是寒暄了几句,晚娘脱开身坐在自己的里屋床上,床头上是一个大本本还有一支笔,晚娘拿起笔又在大本本上面添了几个数字之后,然后拿着账本发了会儿呆之后就又离开了。

晚娘的大院里几棵上了年份的老柳树枝条发了叉,每年末春回暖秋过发寒的时候总是添些绿色嫩叶子。

秋热还未散去,初霜又太远,太阳却是斜的厉害,打下来的光热金黄金黄的,每到夕阳余晖刺的人张不开眼。

宴事儿都太晚,可是一群老大壮吃的也太快,这个年代往前翻个十年沙子里的草丫子都算的上是粮食,十年之后又怎么可能大鱼大肉。

陈塘庄男老汉占八成,特别是柳树槌,小孩儿再有一成半,合计一下小半个庄子闺女能有两个就不错嘞。

“那咱们庄子上嘞大闺女都去哪类?”小亮咽了口白馍馍,继续盯着知仪问道。

“咱庄子上的老妇女太多了,都上了岁数,都信奉儿大主家,女大外嫁。这不是,有了儿子嘞不再要了,有女儿没儿子嘞一直生,这就导致儿比妮儿多,你能有啥办法!”老知仪叹了口气,继续拿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

“哎不对,你那顶多说的是个鸡毛蒜皮,儿比妮儿多那也不至于咱们村子就几个大闺女吧!还不是塘口私塾的老师教嘞,大闺女学了点字都跑了,反正都是死活不嫁到咱自己村子里来。有嘞嫁去城市嘞,有嘞跟班里男同学谈恋爱走西口闯关东去嘞,反正待在咱们陈塘庄嘞就很少,更白说咱柳树槌了!”铁柱滋了口小白酒,爽的吧唧吧唧嘴,而后说道。

知仪听罢,也没反对,继续道:“也是这个理儿,那个私塾学校老师邪门的很,是个女嘞,长了也可,就是不爱搭理人,不过人家女知青下乡来着,咱们好坏管不着。听说她叫啥来着,哎想不起来嘞,你看我这脑子!”

“韩唐,是嘞不?”铁柱继续补充道。

“哎你小子,你咋这么熟悉,说是不是跟那个骚娘们有一腿儿!”小亮眼睛一亮,拽着铁柱的衣服就不丢手。

铁柱一掌拍下小亮的手,嫌弃道:“恁些说嘞啥话,人家韩老师为人正气嘞很,有文化又懂得疼人,又教村子里的娃娃读书认字,你咋能开人家嘞玩笑么!”

小亮蹲在椅子上,指着铁柱笑道:“你又假正经嘞,你看看,董叔,你看看,这货儿!八准有事儿!”

老知仪董周没好气道:“铁柱喜欢韩老师也不是啥秘密了,阴阳怪气个啥小亮你,人家韩老师还没结婚嘞,我看那,咱铁柱老实能干,八成有戏!俺看好!”

铁柱眼睛里的笑意不加掩饰,一边咬着白馍馍,一边害羞解释道:“董叔说嘞啥话,小亮他啥也不着,你不知道蛮,开啥玩笑嘞,俺一个糙汉子怎么配得上人家女知青老师么,人家有文化又长的好看,俺配不上她!”

“那你配不上,庄子上其他人更配不上了!你让韩老师她这辈子守活寡吧!”知仪董周揶揄道。

这话说的铁柱一愣,不过随后回过神来,继续说:“人家韩老师搁这儿待不了几年,说不定几年后就走了,哪有那么多事!”

“毛主席说的知青下乡,谁个狗日的敢把知青喊回去!”董周大声道。

“真嘞,铁柱哥,恁喜欢韩老师就去说呗,俺家里有两只鸭子,赶明儿个你抓了去上门看看,给韩老师说说,看看人家啥个态度,能成就成不成拉倒……”小亮继续一嘴一嘴的磨那一小瓶小白酒,又是一小嘴儿嘬了几遍。

铁柱一脸尴尬,说道:“俺就只给学校送过煤球,就没咋跟她说过话,恁这让俺咋说!”

突然一个小屁孩儿跑过来抢过小亮的小白酒,就往嘴里倒,随即一脸痛苦的吐了出来,心疼的小亮直骂娘!

“你个气蛋孩子,看俺不打断恁嘞腿!”

“咦~这是啥诶,难喝死了,跟马尿似嘞!”半大娃娃嫌弃的把小白酒还给了小亮。

“蒋画,你是皮痒了!你看我不跟恁哥说,等着吧,晚上回去让你姐扒了你的裤子弹你嘞小鸡鸡!”小亮笑着威胁道。

半大娃娃一阵冷颤后背发冷,缩紧了裤裆,嘴硬道:“你说弹俺小鸡鸡就弹俺小鸡鸡?我呸!”

小亮气的没话说,立马从椅子上下来,找着大扫帚就冲着蒋画冲去。

“哎哟妈呀,姐,有人打我!”蒋画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喊救命。

……

蒋田甜一边给蒋画擦汗,一边骂着他,冲着蒋画脸蛋捏了捏,解了气后,说道:“你瞅你,吃个宴也搁自己跑嘞一身汗,你咋这么贱么,老老实实坐这不好么!还跑!你给我坐那,你再给我跑,今晚上不让你吃饭!”

蒋画缩头,转身,拔腿就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回过头“哼”了一声,傲娇道:“不吃就不吃,俺不饿!”

蒋田甜气笑了,说道:“那中,今晚恁白回家!”

“略略略,恁管不着我,俺听俺哥嘞,不听你嘞。”

“你说陈麦那死人,你让他给我硬一个试试?我还收拾不了恁俩嘞!”蒋田甜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叉腰道。

见蒋田甜发怒,蒋画缩了缩脖子,索性跑开了。

蒋田甜的宴桌上一群妇女叽叽喳喳,不过大多数都对蒋田甜刚才的“大气”表示敬佩!

——

“娘,好了没,为撒俺不能入洞房嘞,这又是个啥子说法!”

“你急个咩子,门头客还都没走嘞!”晚娘不搭理博一的嚎叫,一会儿转东屋一会儿转里屋的忙个不停。

“太阳都下山嘞,他们还不走嘞!”博一埋怨道。

晚娘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到博一头上,生气又无奈的解释道:“要不是跟你几个伯叔商量着后面盖个育房,我会那么忙?你还不知好歹!给我坐在那里呆着去,要不去宴桌上去,反正不到点你敢把新娘子的红盖头给揭开,我扒了你的皮!听见冇?”

新郎官博一委屈巴巴的“哦”了一声,表示并不想接受的接受了。

【未完待续】

第三章:哭

夕阳西落藏在群山中,冷意一下子笼络在这个薄弱的小屯子上。月亮懒懒的不上班,鸡不鸣狗不叫,这个时候干枯的河屯旁沉塘却是热闹,布谷,蛤蟆,蝈蝈,蟋蟀,蝉虫,螽斯,叫声添在一起跟白天的响器班子一样的脆响。

陈麦跟几个损友打了几副臭牌,输了两包茴香豆,回来就被蒋田甜揪着耳朵倒骂让他跪在堂屋里。

“田甜,俺不就是输了两包茴香豆嘛,赶明儿个我去西坡,给你偷两包回来,回来咱自己烧,包准给恁做嘞香,咋个样儿?”

陈麦有些拉不下脸,于是不想跪下,扯笑给蒋田甜看。

“白白,俺可吃不起恁做嘞茴香豆,多金贵呐!”蒋田甜说罢立即转变了语气,咬牙切齿拿着挠痒勺照着陈麦的头壳上轻轻的敲了几敲,“那新娘子好看不,恁几个老流氓都闹洞房闹到人家屋子里去嘞?”

讲起这个陈麦尴尬的笑了笑,同时又有些慌张,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

好在这个时候蒋画回来了。这半大娃娃人小鬼大,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他回来呢,偷摸着翻院墙,然后爬上阶台,趁着昏暗的灯光掩护下,想从陈麦身后边绕过去。

“恁给我过来,你当我眼瞎是不,一个大活人儿哩我看不见?给我滚过来,跟恁哥跪在一起,来,这边!”

蒋田甜拧起蒋画的耳朵,硬生生的拉到面前,一边拧一边道:“你看你这衣服,是不是又去堰坑那边抓鱼去了,说嘞不让你去你就是不听是不?就你那小个子儿踏进去就给你淹死嘞!”

蒋画“哎哟哟”的捂着耳朵,不让他姐拽。蒋田甜也是,穿着睡衣一副彪悍的样子得理不饶人,被揪耳朵的小家伙明显有些不服气,看他姐胸前白花花的布料遮挡不住,于是脑袋瓜子灵光一转,丢掉捂住耳朵的手,反守为攻,两拳头锤在蒋田甜的胸口肉球上,霸气犟道:“不是俺带头去嘞,是另一个娃娃,他长嘞比我高,高好多呢!”

蒋田甜蹙眉皱脸,疼得“哎哟”一声丢掉巴掌,捂住胸口揉了揉,然后气急败坏一巴掌炸天响拍在蒋画脑壳上,再后习惯性的拧着蒋画脸蛋,羞怒说道:“往哪锤嘞,往哪锤嘞?我是恁姐知道不,木大木小嘞你是要上天?”

蒋画的脸蛋不一会儿被捏的又红又肿,蒋田甜这才消了气,继续瞪着蒋画道:“活该你嘞,让你多吃饭不吃,跟你一样大嘞小孩儿哪个不比你高,到时候成个小矮个儿了你可被人笑话嘞!还有,你刚才说那个娃娃你不认识嘞?”

蒋画双手揉揉发烧的脸蛋儿,背后,跪在地上,倔犟着双眼又有点委屈的看着蒋田甜,“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准备搭理他姐这个泼妇。

旁边一同跪着的陈麦笑着个不停,一看到小舅子挨吵挨打自己就偷乐的不行。陈麦好笑道:“哟,还有你这小霸王不认识的娃娃?附近庄子上嘞娃娃都和你好的穿一条裤子啦,咋还有你不认识的嘞?”

说起这个蒋画更委屈了,眨巴眨巴眼睛,屁股坐在脚后跟上,背着手,张开嘴眼泪就要掉下来。

“俺就不认识蛮,是他领着俺几个去沉塘捉鱼的,不是俺要去嘞!恁就会冤枉俺!”

——

闹也闹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各种该办的事都办了,也都大半夜了!大喜的日子除了冗杂繁琐的规矩,还有一群上头的左邻右居。已近夜晚博一总算是送走了这一群瘟神,晚娘却又发话了让他继续等着不到吉时不能行房,这可是让博一又生气又着急,不过晚娘毕竟是娘,再说这结婚大日子也得要点气场颜面。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吉时。

猴急猴急的用手掀开初禾的红盖头,金边大凤凰婚纱精装着扮的初禾让博一看呆了,呆滞片刻后随即狂喜,推倒初禾抱着姑娘就是又亲又摸的。

汉子的手本来就是厚大而又粗糙的,博一拉扯住初禾的小手往自己脸上贴,笑着美的好像这是一场梦。也不知道初禾是啥感觉。

左看右看,还是得朝明初禾的脸上看。

用标准话旁白形容来说,是这样讲:明眸皓齿,肌肤洁白如玉,身材三分瘦挑,七分丰韵,最美是初禾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带着闻之赏心悦目的体香,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一个农村俊妮儿。

“初禾?”

“嗯!”

“恁长嘞真好看!”博一带着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的笑容,问出了世间最白痴的话。

初禾反问道:“你叫博一是不?”

“是嘞,以后你就是俺婆娘了,俺娘让咱生几个娃娃!”说着博一碰碰初禾柔软的身子,摸了摸肚子,“俺娘说是你屁股大,能生儿子!”

初禾对此毫无反应,脸上却展现了一种毫不相关的焦虑,叉开话题道:“你见过那个跟过来的娃娃了木?”

“娃娃?哪个娃娃,没有娃娃跟过来诶!”博一有点愣然,不懂得初禾说的是什么意思。

——

“娘,初禾不见嘞!”

第二天,鸡还没打鸣,柳树槌就被一声怒吼给点燃了。扯去安静换上繁华,没一会儿的时间里怒吼就引爆了一家又一家。

晚娘听罢博一大吼大气一股没有喘上来,急得晕过去了。

……

“新娘子跑了!”

“新娘子跑嘞!二叔”

“往哪跑嘞?”

“俺也不着啊?赶紧找呗!”

……

“日个恁娘哦,一个大活人儿你都看不住,你说你除了吃还会干啥,傻站着干啥哇赶紧跟着恁二叔他们一起去找去诶,新媳妇儿找不回来我腿给你打断!哎哟哟,气死俺了,攒了一辈子的嫁妆一天被你个败家子给霍霍了,恁是想要气死俺不?俺给你说博一,你要是不把初禾找回来,我今天就死,给,恁,看!你看看我敢不!”晚娘气结,几顿话说下来越说越气,取下发髻上的簪子指着自己白脖颈,瞪着眼睛又凶又哭的逼着博一。

博一一慌,赶紧夺过去晚娘手里的发簪,慌道:“娘,恁可别,俺去找初禾,恁搁家看门中不,白想不开!”

晚娘丢开簪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声和眼泪齐聚往外落,崩溃道:“博娃恁知道不,恁爹走嘞早,这点钱都是俺一点一点从地里刨出来嘞,现在可好一天没了!哎呜呜,俺嘞命咋那么苦呢!”

亲娘一哭,博娃更慌神无主,连忙扶起来晚娘,安慰道:“那个臭婆娘八准跑回娘家去了,娘恁等会儿,等俺准备点馍馍这就去走,去她娘家去找!”

“这三百多里地你找个串串啊,她八成还没跑出河屯,你带着二叔恁几个挨家挨户的找,找不着了再沿着大河床,仔细找!”

“好嘞娘!俺这就去!”

“你给我麻溜点儿!”晚娘抹把泪起来就是一脚踢在博一屁股上。

——

黄山古峡间一道似风红影子双脚趔趄,跌跌撞撞,红影子颤抖了几番弯腰双手拖住膝盖,喘口粗气。

绵延几百里的山路本是崎岖不堪,此时秋末冷风再一吹,更显是荒凉。初禾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地,体力透支,汗流浃背,冷风一吹,瞬间打了个寒颤。

人生地不熟的初禾只能凭借一些微小的细节来判断岔路口的抉择,到底是向左还是向右。杏娃到现在都生死不知。初禾初记时和杏娃最后是在和晚娘一起在县城置办婚轿的时候不见的,穿了红丝纱打了红布金边大盖头,坐上婚轿被一群大汗汉几十里硬生生给抬了回去,初禾哪有空也没法再看到杏娃。

她不知道杏娃是被晚娘赶走了,还是跟丢了。杏娃年岁不大才一个太岁(11年),身子骨倒是有了高度,不过仅仅是有了高度——杏娃瘦的跟个柴火棍儿似的。这也是初禾娘俩跟了李淳生两年的缘故,说起李淳生这几年可干了不少缺德事,单单是在家里,他宁可拿着口粮换酒,也不给杏娃娘俩垫垫肚子!

“娃啊,恁在哪了?”初禾绝望的跪在了柔软的沙土坡上,眼泪汪汪流,不知何去何从。

——

这边博一带了一众大汉群情激动,兵分几路朝着河床就来,一口气追赶了二十多里地,但小高原上除了凉透的秋风和纷飞的黄沙,还真就是屁都没有!

一路跑来连根毛都没见,跟着博一的二虎子有些纳闷了,一个娘们不该跑那么远的啊!

“博娃,你夜里是咋着她嘞,能让人家干崩崩的气跑?”

说起这个博娃又蒙又不好意思的,见二虎叔也不是啥外人,索性就直说了:“夜儿里初禾她都不让俺碰她,一直说着要找她的娃娃!”

“哪个娃娃,她找娃娃弄啥?”二虎叔和几个大汉停了下来,蹲下把罗锅塞进烟袋里,点了几下装满,然后划开洋火点着抽了一口。

“估摸着……哎呦叔,俺啥球不着,你给俺推断推断呗!”

二虎子没说话,身子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珠子却在猛转,对着罗锅又是一大口,二虎叔把烟泄倒掉,慢腾腾讲:“博娃,你还记得上个月老陈家结婚的时候不?”

博娃一愣,回道:“俺知道哇,就前个月十三哩事儿呗!”

“恁娘,打来这,就跟陈麦他娘不对劲,干啥都想压着人家一头,这俩婆娘也都斗了好几十年了。不嘞恁娘自打上月蒋田甜嫁过来就着急,要不是这你现在还娶不到媳妇儿嘞!俺估计着呀,第一次去李家屯提亲的时候,恁娘就知道初禾有个关系好的弟弟,嫁过来时候女方那边估计说了想让小舅子跟过来,这也不是啥稀奇事儿,蒋田甜不就是?不过恁娘装傻充愣,扯东扯西,反正就是不会让初禾把这个小舅子带过嘞哩,知道了不?”

“为啥不让带过来?”博一刚理解这个娃娃可能就是初禾的弟弟,就又被二虎叔的话给冲懵了。

“第一,来个娃娃不能干活儿多张嘴!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儿,带回来初禾的小舅子,恁娘就木法再阴阳怪气陈麦他娘嘞,知道不?你没结婚的时候你不知道恁娘咋骂杨栀嘞,说她取个新媳妇儿还买一送一!”

“俺娘和杨婶儿不对付我知道,二叔,就是俺娘喜欢拿蒋画那兔崽子刺儿杨婶儿,我不知道!恁这样说也对,结婚时候一旦把俺小舅子带过来,俺娘就和杨婶儿一个情况了,俺娘也就木法再刺儿她嘞是不?”博一蹲在二叔旁边,脑袋伸着,一边想一边说。

“是这个理儿!”

想了想,博一还是问道:“二叔,那咱们现在咋办?是去找初禾还是去找俺小舅子?”

虎叔装好烟锅,蓄劲儿起身,说:“都找!”刚抬脚欲走,他像是想起什么逛了逛(晃)脑子,激动道:“等会儿,哎去求,恁娘和我都忽及了,博一,初禾她识路不?”

“识路……哎,昨天她是坐着轿子过来呐,这么说她不一定跑娘家嘞!她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哪里来过俺家,哦叔,俺着了,初禾她不认路,想回家恐怕是跑错了!”

虎丘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哎日了娘嘞瞎跑个几十里地,人说不定还搁庄子上呢!走吧走吧,白愣住了,赶紧回去吧,回村再多喊点人,咱这人手怕是不够,得个二三勺(一勺十个)一起着来!趁早,初禾还没跑远!”

“着了二叔!”

——

“姐,新娘子咋跑嘞?咱要不要去帮忙找找?”蒋画用腿弯夹断一根柴火干枝棍,丢进灶台下边。

“次啦”一声水菜下锅,噼里啪啦伴随着锅铲的拌炒,一大盆的小白菜在锅里几下子就变成了一半大小。

“收起你那好心吧,恁三奶她家啥人诶,本来就看不起咱,要使热脸去贴冷屁股嘞?”蒋田甜回身舀起一小勺盐,抖几下手洒在锅里,香气就出来了。

蒋画一个劲儿的往锅灶里塞干枝子,说道:“俺哥让俺喊晚娘喊三娘,恁让俺喊三奶,俺到底喊她啥?”

“依我这边儿喊,白听恁哥嘞!要是依恁哥那边的辈分来喊,都乱啦!跟着我喊,咱俩都姓蒋,恁哥可不姓蒋!”

蒋画有些嫌弃,嘴里道:“那中依恁嘞!俺喊三奶!”

“姐,为啥俺哥骑你身上喜欢摸你咪咪嘞?”蒋画添过柴,又去给他姐提了一小桶水,把水放到蒋田甜身后问道。

“小屁孩儿懂嘞可不少嘞,因为咪咪软,中了吧?”蒋田甜说罢又往后锅里面添了一舀水。

“你哩咪咪俺摸过嘞,俺咋不觉着软嘞?”

“你还小,等你蛋上面长毛了就知道了……嘿!小蛋子子孩子,你搁哪学哩流氓话!”

蒋田甜回过神来,眼睛一瞪,手中的碗也不刷了,满是刷碗水的手朝着蒋画筛了一下,弄的蒋画一脸水。

蒋画深吸一口气,搓搓脸揉揉眼睛怒道,嚎叫着:“姐你弄啥嘞!”

“你跟谁学哩不要脸话!整天摸咪咪摸咪咪嘞?”

“水生跟我说嘞,他说他摸他娘哩咪咪可舒服!”蒋画犟道。

“水生?唉……”蒋田甜叹了口气,手中不停继续道:“恁柳伯走了后恁婶儿就可劲儿惯他,惯的没点儿!!水生这都八岁了还吃奶摸咪咪嘞?”蒋田甜铲起菜,准备盛饭。

蒋画挠了挠头,没敢说上次他也摸过水生他娘的咪咪。

——

不知不觉这天儿已经是大中午,晚娘也跟着一群大壮跑了几十里路,刚准备回家舀口水喝,就见着坐在堂屋低着头发呆的明初禾。

晚娘一激动手抖丢掉了舀水的葫芦瓢,连爬带跑的跑去初禾身边,对着初禾再三打量了几遍,这才把激动的心渐渐平稳了下来。

响起今天在庄上闹得笑话,晚娘一股子怒气本无处可泄,这不刚好遇见了被笑话的罪魁祸首,犹如大海里的船底破了个口子,一时间无数高压奔涌而来。

举起枯皱皱的巴掌!

晚娘一掌扇向初禾,“啪”的一声,初禾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就出现了一个红色巴掌印。这一巴掌也把初禾打的稍微有了反应。

“你去哪嘞?”

晚娘不善的语气中毫无失而复得的欣喜,反而是是给她闹了大笑话一般。等了会儿瞧着毫无动静的初禾,晚娘生气的再次举起巴掌。

巴掌还未落下,初禾发出了一声不甘心的哭腔。

“去找杏娃了!”

明初禾突然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庞,憎恨的瞪着晚娘。

【未完待续】

第四章:娘

人找到,就没大事。

村里找人的,帮忙的的大汉瞬间都被晚娘清了场,如鸟兽散。

家务事外能帮则帮,家务事内,只要不是自家的,可千万不能瞎参合。

人终究不能轻易分辨好坏。

当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沉塘边柳树随着夜风摇摆。望月下还有伴随着的还有女人的哀嚎和呻吟。

第二天晚娘起了个大早,准备一下拾到拾到,背个包就要走。刚踏出门犹豫了几下,晚娘折身又回到家里,掀起博一屋子里的床帘,看到博一整个人搭在初禾身上,不由得笑了一声,而后伸出手拍拍博一的脸,唤醒他:「博一,俺走了,你搁家看好家听见了不?」

博一被唤醒睡眼还是惺忪,睁大眼睛后从初禾身上下来,挠挠头,打打哈欠,茫然看着晚娘。

「走?娘恁要去哪嘞?」

「嘘!」晚娘把食指竖在嘴上,示意博一不要吭声。

「别吵醒初禾了,俺就去县城里办点事儿,恁不用操心,你今天就在家看住恁媳妇儿知道不?别再让她跑啦!搁庄子上丢过一次人了都,再跑了就没脸丢了知道不?」

「哎,着了,娘。那你啥时候回来嘞,要不要留你中午饭?」博一稍微清醒,于是悄声问道。

「没准信儿,不用给我留饭了,这事儿麻烦着嘞,一时半会儿不好说。不说这了,你这几天好好用劲儿,让初禾把孩子怀上,这就跑不了啊,听见了不,一会儿你去郎中那里抓点虚劲儿的药,给初禾吃了!」

「抓那东西干啥?」博一不解,微微反感。

「你那脑子!这女人一点儿也不简单,你娘我担心你给她耍的团团转,所以先药她,先圈她两天,咱也不能拿绳子栓住她,那样子村里人指不定说啥呢!」

——

「恁可想死我了!」

几片暗淡的白色丝纱从床榻落下来,一边挂上床沿前支柱旁边的铆钉上,一边散落,如同怀春少女的额前发髻一般。不一会儿,抖动的床榻更激烈了,把落满灰尘的丝纱床帐弹的尘土飞扬。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除了糟蹋女人你还会干啥?」

「你说的啥话,这老天让女人下面长个洞,不就是让男嘞尻吗,死鸭子嘴硬!」

「我说你还弄不弄嘞,不弄滚下去!净说那些不要脸的话!」

男人脸一黑,一使劲,屁股蛋上两股子肉股子塌陷了下去,身体几个抖擞,双手捂住女人的木奶,如同揉面一般推蹭。

「操了恁爽不爽?」

女人又羞又怒,长指甲抓住男人肩膀就抠,疼得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日恁妈嘞!疼死我嘞!那是我的肉,不是猪肉狗肉!」男人躬身匍匐着大骂。

女人得意的笑了笑,张口忿道:「呸!活该!」

被女人这样骂,男人冷静下来,丝毫不生气,反而憨憨的笑了:「骂,使劲骂,骂嘞越狠,那就是恁记住俺越深,巴不得你骂我嘞!」

说罢又使劲运动起来。

木床「咯吱咯吱」的越来越像是一位不停叹气的老人,而女人的谩骂声在这不可抗拒的「叹气」中也越来越小……

——

「白跑,恁个兔孙儿,哪家嘞野孩子……」

当陈二的媳妇儿拿着扫帚追着一个熊孩子跑了半个村子破口大骂的时候,杏娃正在成为这个熊孩子在拼命的逃跑。

「姨,恁……别追,俺就吃块儿……馍馍,赶明儿……俺……俺还给你!」杏娃气喘吁吁,这陈二媳妇儿的身体耐力在沉塘里可是出了名的,纵使杏娃这活泼好动跑得快的年纪,也跑不过她。

渐渐的,杏娃被逼进了一个小胡同,小胡同三面黄土墙环绕,临近东南角倒是有一个歪脖子柳树,柳树腰身约莫2米高度,对于一个身手矫健的成年人来说,一跃而起双手挂到柳树梗上是那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但是对于杏娃来说,11岁出头瘦高高的体格,以及完全没有长开的身子骨,让他看见两米多高的歪脖子梗,脚步一怵,怂了半刻钟,而后边的陈二媳妇儿脚下仍然生风,于是凑巧的是陈二媳妇儿一把抓住了正抱树半腰往上爬的杏娃的裤子。

杏娃抱着树夹紧双腿,调整身体往树身上面蠕动了两下,想要继续往上爬,然后踏过树枝子跳到黄土墙上,再一跃而下跳离陈二媳妇儿的视线。

谁知杏娃料想错了陈二媳妇儿的手劲儿,刚想裆部发力往上拉,腰部下面就传来了一股子夸张的抗衡力,死死地固定着杏娃的身体。

这使得杏娃急得满头大汗,如果这被抓到了可还行,不得被活活打死。

这边陈二媳妇儿乐的清闲,一只手抓住杏娃的裤子,一边吆喝着:「你谁家的孩子啊,给我下来!」

「姨,恁放了俺吧,俺饿了几天嘞,饿了头晕,就去恁屋子里偷了块儿馍馍,俺错了恁放了俺吧!」

杏娃委屈的不行,声泪俱下。

陈二媳妇儿有些片刻的愣然,瞅了瞅这娃娃身上衣衫褴褛,连唯一的一双小布鞋也是破烂不堪,不觉间觉得自己有些刻薄了。

杏娃看准了时机,趁陈二媳妇儿的愣然,胯下一发力,整个人弹跳起来,双手够到了歪脖子柳树身上的一枝粗壮的枝叉上,刚想腰部提力让整个身子搭在树杈上。

「次啦」一声,杏娃裤子上破旧不堪的布料终于承受不住杏娃和陈二媳妇儿的合力夹击,彻底的罢工了。

没有衣料束缚的杏娃如同那泥鳅一样,陈二媳妇儿哪里能抓得住,杏娃顺利的爬到树杈上。

陈二媳妇儿抓住杏娃的裤子再一次愣住,手上娃娃裤子上还有些许体温。再抬头看看树杈上的杏娃,屁股上光溜溜的,小鸡鸡还没发育。

她这一看不要紧,看的是杏娃脸色通红,不知是羞愤还是恼羞成怒。

「恁把裤子还给俺!」杏娃站着树杈上,一只手扶住树身,一只手向陈二媳妇儿伸出来,有理据争的讨要自己的东西,虽然裤子被拉坏了,但是要回来还能当围裙遮住下身,总比现在屁股上凉飕飕的强。

陈二媳妇儿来了脾气,一只手拿住杏娃裤子叉腰,一只手也学杏娃,表态:「你把俺家的馍馍还给我,我就还给你!」

杏娃气结,想想却是无力反驳,毕竟偷人家东西在先。

眼珠子转了几圈,杏娃迅速的释然,好像也适应了这漏屁屁的窘态,于是豁达说道:「裤子俺不要了,就当是还恁的白馍馍了,打今儿里咱就两清,你我两不相欠!两不相欠!」

陈二媳妇儿炸毛了:「你小屁孩儿,我要你的裤子干啥,你给我下来,带着我找恁娘,让恁娘赔给我!你说你吃就吃呗,把我种的秋黄瓜给霍霍了干啥!你要是俺孩儿我今天扒了你的皮!」

杏娃露出了邪恶的笑容,站在树上直起了腰身,右手扶好,左手捏住小鸡鸡,对着树下的可人儿,尿门一开,一股子细长的涓流左右挥洒。

「咦咦咦!你个气蛋孩子,你干啥嘞?你敢尿,你还真尿!」陈二媳妇儿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连忙躲得远远的。

「拜拜嘞,老巫婆,俺走啦!」杏娃放过水,舒服的甩了两下。眼睛弯成月牙,大板牙晃眼,满足的冲着陈二媳妇儿挥了挥手,算是打了再见礼。

说罢杏娃顺沿树杈,跳到黄土墙上,再一跃而下,远离了陈二媳妇儿的视野。

——

黄土高坡上讲道理是少有荷塘沉堰的,但老天还就是凑巧让钟秀瑰丽遗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沉塘不是很出名,这与沉塘的地理位置有些关系。干枯的河床沟渠错综复杂,靠近河边的黄沙经不住挤压,时常流动。远处看是河,近处看是沙,一流动,就更像了。

沉塘的当地农户的主要庄稼还是玉米大豆等抗旱性比较强的农作物,这也操持着本地人都比较糙,不过论种庄稼,陈塘庄里可没有一个孬种,站小尖山高处往下,把眼放开看,一片一片的,那不是黄就是绿。

有块豆田和苞谷地的交接处有棵柿子树,柿子树结出的柿子是那种体积巨大的磨盘柿,一定子都有杏娃巴掌大小。不过实属可惜的是,现在过了结柿的时间,杏娃满心欢喜跑来一看后,又不由得失望。

场外地方可不比家里,虽说李淳生比牲畜好上不多,可总算把杏娃当成个人看,好歹有饭吃有床睡。而在这天地之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生活过的倒是让人越过越流泪,凄凄惨惨,冷冷清清,没有人烟,也没有冷暖。

今天有个岁数不大的婆婆找到了杏娃,说是给他找个后生爹妈,这爹妈城里人家,阔气,不缺吃不缺穿,还都是有文化人,晚娘嘴没闲着,哄娃娃算是高手。

见杏娃不为所动,晚娘当即拿出几颗糖,在杏娃眼前晃一晃,嘴唇撅起,身板弯下,游说道:「你跟我去见见他们不中,我给你滕的爹妈都是好人。至少比你娘要好!」

说起初禾,杏娃一个颤巍后便是怒目圆睁,呲牙咧嘴吐了一口口水,不巧正中晚娘衣衫。

「恁把俺娘还给俺!」

杏娃盯住晚娘,大有抽皮扒筋的恨意。反观晚娘,倒是没有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我说你这小娃娃,怎么个不懂礼数,你娘是我拿两千斤粮票换的,相当于俺家买的,你要是想让还给你,那好,你拿出两千斤粮票来,我把你娘楞正还你。你说中不中!」

杏娃没说话,眼睛死死地盯住晚娘。

「你莫恨我,你娘岁数不小,你好歹找个人家不比当个野娃娃强……」晚娘放松了语气,「但是你娘模样算可,外人也不知道啥,也怪我当初寻亲过于着急,本想寻个黄花闺女,没想到寻着个母子,也算是博一怪喜欢,所以我也不瞎折腾了,将就着就这样了。但是你是不能跟着你娘的知道不?算我好心,给你寻找个好人家,不至于饿死……」

晚娘最后一句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还没说完,还是没得好话。索性就拉起杏娃的手,准备离去。

杏娃死劲撑开晚娘的手,然后推了一下晚娘,恨恨道:「为啥俺不能跟俺娘在一起?」

晚娘被杏娃推的一个小腿趔趄,差点摔倒,于是睁大眼睛,双手叉腰没好气道:「啰嗦个什么劲儿,你跟你娘一起,要我咋跟村里面解释?」

「该咋说就咋说,她是俺娘!」

晚娘气笑了,道:「她还是俺家媳妇儿嘞!可是都拜堂成亲了……中啦中啦小屁孩儿,我把你过继给成绩黄忠书家中不中,他当嘞可是大官官,知道不?」

「能有多大的官儿?」

「反正是好大嘞官儿,能管好多人嘞那种,你去不去?」

「那你去中不,你去给他当小老婆,不比我去要好?」杏娃嘴里的话一点也不老实,句句不简单。

「嘿!你这孩子咋说话的,我有儿子有人养。你看你整天在村子里瞎跑野跑的,小心哪天被人拐走了?」

「那恁是不是要把俺给卖了?」杏娃眼珠子一转,说道。

晚娘被杏娃气到气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右手往胸口顺顺气,晚娘缓过来,生气道。

「你把我当人贩子嘞?你我的娘啊,你可气死我了……我好心给你介绍爹妈过继,恁不感谢我行了,还把我当成人贩子?」

「你买俺娘不就是人贩子嘞?」杏娃天真的问道。

「买不算是,卖的才算是。要说人贩子也是恁爹是,你去找警察抓恁爹去。」晚娘开始不讲道理起来,因为她越来越发现这小屁孩不是善茬。

「我就找警察叔叔抓你,就你,就你就你!你个老妖婆,吃小孩儿的老妖婆!」

「你骂谁嘞?你说我老妖婆?你给我站住,你看我不打你!」晚娘一脸不可思议,没想到这小孩儿竟然如此上脸,一时间气结,抽起脚底板子就追着杏娃跑。

不待晚娘追上,杏娃一呲溜就不见了,刚刚和陈二媳妇儿较过劲,哪里轮得到她呢。晚娘追了几十步,气喘吁吁的撅起屁股扶住膝盖,望向土坡坡和枯树枝子还有杏娃消失的身影就不追了,骂了一句「野种」就穿上鞋子转身了。看来晚娘的心事儿打今儿起又要多起了一桩了。

——

半斤多的铜铃就挂在一间带有陕西窑洞风格的屋子前,木窗花边上订着隔热膜,再上面紧挨着瓦沿有一根细铁丝,上面挂着几根玉米,几十串干辣椒。沉塘这片儿的地方常年都是这样,干燥冷冽,一年里头刮风沙的时候比下雨的时候都要多得多。

这所学校属实算是奇怪,整个面貌说是地坑院不像,说是窑洞也不行,就是一个斜坡被挖平了半腰,罗列整修出来的。一块大木板被高高的挂起,上面年代久远「沉塘小学」的几个大字稀稀疏疏干裂躺了很久。只有少数村民还记得这是谁亲自提笔写的。

说起这韩唐女娃娃,韩唐老师是外地人士,小时候读书认字成绩优良,父亲又是党内干事,所以在家庭文化熏陶下早早的就考上了师范中专,然后响应毛主席知青下山的号召来到了沉塘。韩唐老师年轻俊俏,再加上一股子好像与生俱来书香门第的气质,这自然与农村里的粗糙俗气格格不入。好在韩唐适应性强,平时除了生活必备也少有跟乡亲们说话搭讪,这几年倒也是在沉塘过的安稳,乡亲村民们对之也是尊敬的打紧,不多干扰。

一阵子风沙吹过,差点打动了风铃,韩唐老师身着粗布衣衫,打响门头上的风铃。此时太阳已经高升,光辉照耀大地,沉塘村里24个娃娃都在这里。

学校教室说不清的简陋:两桌子两椅子,一块小黑板,为数不多的粉笔,以及一本书和一条脏兮兮的用来擦黑板的毛巾。

「下面一起跟着我用普通话读一遍好不好?」

「好……」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成熟性感的声线透出风铃,透出垂柳干枝,透出光芒大地,被风带出去了东方几里地。

铁柱放下挖铲,坐在地边边上,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再从脖子上套住的红绳烟袋里捏一小撮烟叶子,放在纸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对折,卷起来,最后擦亮洋火点燃,舒舒服服的吸上一口。

「娃,你今天又来了?」铁柱把洋火放好揣进口袋,问杏娃道。

「你咋天天都来?」杏娃反客为主道。

铁柱憨憨的笑了笑,然后叹气摇了摇头道:「你个小屁孩儿不懂……」

「俺来是偷学写字嘞,你嘞?恁也想学写字了么?那你天天都来肯定学会好多了,以后我不会嘞来问你中不中?」

铁柱一时间有些错愕,不过片刻后反应过来。

「俺会嘞不多……」

【未完待续】

  第五章:雨

  油纸窗外「呼啦啦」的,豆大般的水点子「噼里啪啦」撞击在窗台,屋檐上,震在人心头闷闷的,就算是躺在床上拿被褥捂住耳朵,这种沉闷的声音也总是随心而来。弄的人烦烦的。

  晚娘在纳秀,比起写毛笔字都还要认真,一撇一捺一针一线工工整整,坐了会儿发现坐不住就起身摘下老花镜瞅瞅院里的明初禾。刚走进猪圈里的猪崽子就「哼哼唧唧」,耳朵耷拉在眼睛上,撒两勺子糠麸敲敲铁栅栏,直接就着雨水就办了。晚娘「哼哼」一声,自言自语道:「恁这喂猪可方便嘞,做个活儿都木模木样……」

  淋了一身雨,初禾手袖蹭蹭额头,踏入堂屋问:「博一嘞?」

  「跟他叔去俢河道去了……你啥事?」

  初禾把目光从晚娘身上挪开,自己一个人拿出来一筐高粱穗儿就搓,坐在木桩子上,小脸发白。

  「问你啥事哑巴了?就不给我说嘞?」

  「木事。」

  「木事木事,木事就是有事……」晚娘小声嘟囔一句,然后换了个顶针继续纳秀,针眼子穿过去就抽一下,像是抽肠子一样。「不知道有啥大事嘞。」

  「恁为啥不让俺出院儿?」初禾搓了会儿穗儿,捡起来杆子拿起剪刀减掉穗儿,扔进去袋子里,停顿问道。

  「等你怀上再让你出院……又不用让你干活,啰嗦啥嘞?」

  初禾停下手中动作,把手中穗儿丢在地上,吸口气就道:「俺去寻人……」

  「你娃娃从县城回来就没跟过来……丢求了哦……你寻个咩子?」晚娘斜眼,又抽了一下线,还是仿佛是在抽肠子。

  「丢了不得寻咩?你识得那是俺娃娃你还真是硬心肠哦……」

  晚娘跺了跺脚,张口碎道:「寻回来他喊你一句」娘「就完嘞……」

  初禾冷脸将穗儿踢散一地,回屋睡觉去了。

  ——

  虎丘叼着个卷烟,点个油灯,捧张报纸使劲看。屋里头黑,外面又是大雨倾盆。报纸上先是「毛主席天安门会见红卫兵」后是「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当岸意识形态」。

  卷烟不够抽,还烫嘴,抽几口就丢了。虎丘吆喝一声婆娘,让她拿个凳子来,腿脚蹲得难受。

  「看看看,看类啥诶,你能看懂个啥?」姚老二把凳子丢门前,顺脚踢了一脚,「鸡子不喂了?鸭子不喂了?」

  「鸡子你来喂,鸭子水沟里打欢嘞不用喂……」

  二婶嘟囔:「我不回来那鸡子不得饿死嘞!整日看这没用的东西……」

  虎丘皱皱眉头,:「你懂个屁,这里面都是大学问嘞……和你说白搭……」

  二婶撇了撇嘴道:「俺只记得俺要吃饭,大学生能上天也要吃饭。她韩唐有文化照样离不开一天三顿饭……老头一个啦学人家年轻人认字嘞……脸皮怪厚……」

  虎丘不耐烦的挥挥手,扭身子转过来背对着姚二婶。

  「去年的报纸看个起劲儿……真装模作样嘞,活都不干了……俺跟你说虎老二,这日子要是没法过了赶紧滚蛋,滚的远远的。人韩老师也没像你整天瞎溜达不干活……」

  「不干活?不干活地里的庄稼你弄回来嘞……动不动的整天吵个啥吵吵……似不似你嫌这安生日子过多嘞……」

  「恁虎老二有文化嘞,会看报纸嘞?俺记得电视上报纸不都是大贵人看的么?人家天天看,你拿着闺女上学前的报纸看个什么劲儿?该干活不干,该做饭不做,可有本事嘞!」

  说到闺女,两人都消停下来了。

  虎丘叹口气,把报纸撕下来一块,卷上烟草,抽两口,起身走了。

  报纸剩下部分丢在桌子上,上面宋体正字:「1969年4月1日至24日,党的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举行。出席大会的代表1512人。九大使」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合法化,加强了林彪、江青等人在党中央的地位。」

  ……

  这场雨让沉塘涨水老高,南面地势低,旁边就是晚娘的苞谷地,要是漫塘了第一个淹的就是苞谷地。博一浑身湿透,进院儿把铁铲立墙根就进堂屋,见只有晚娘一人于是问道:「初禾嘞?」

  「屋里睡着了……」天更黑了,晚娘眼睛也离刺青圆布更近了。

  「娘啊,你是不着那水有多大,塘里的水好深儿,能淹仨人高,俺叔不注意差点掉进去……掉进去就出不来……俺俩搁旁边挖了个口子,给水引进渠子里了,可真累人诶……」说了几句博一发现情况不对,于是问晚娘道:「娘,咋了啊这是……恁俩吵架了?」

  「等恁媳妇儿醒了恁问她,白来问我,烦!」

  「她又咋了……」博一说这个「又」字发音格外的长。

  「又咋了?哼……」晚娘一声冷笑,「你去问她……」

  博一拍拍脑袋,转身拿起勾担:「生火做饭嘞……不说其它了……」

  「你去喊她去……俺忙着嘞……」晚娘气汹汹道。

  「白气了娘。今儿里水生他叔下套抓了只野混混儿,可大,两百多斤重嘞,等会儿去看看不?娘。」博一在院子里担水,生了青苔大石头上井头锈迹斑斑,博一雨中弓腰压井压水。

  晚娘兴起兴趣,抬头张了张耳朵,问道:「啥时候套的?」

  「晌午两点有个约莫……」

  「搁这里住了几十年了,野混混儿我是一个没见过,黄皮大仙倒是不少。今儿里这陈老三是踩着狗屎了?」

  「那算可不……等会儿要不去问问,明天也去山上瞅瞅,这路上捡个大肥猪可让人眼馋……」

  「惊了人家还想再去?野猪都是有神性嘞,那东西狼都怕,你去干啥送命么?」晚娘松口气卸下了顶针,收拾收拾针线。

  「他陈老三有那运气,俺也会有……不就是个野混混儿么,多去几次就有了,我拿着砍刀去山上看看,不行就砍些荆条子回来……」

  晚娘在灶台底下生火,因为湿度高,吹了几次废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

  「还是生娃子是正事,不愁吃喝就行了还指望那玩意儿发财来着?」

  「有嘛,有就是好事……」

  「豆片子都在柜子里,直接倒油就行……咦咦咦你个败家子日子不可长算你是喝油来着,倒几滴就够了!话说你那几个堂亲哪个不比你滋润?你大表哥城里人,二表哥更美直接县城里教书,你再看看你是个啥?不是娘帮你收拾你还打光棍嘞?」

  「那是俺大伯他们有本事,会读书能做大官。小孩儿也能跟着享福。你吃咸不娘?」博一边和晚娘聊天,边问道。

  「你爹也有本事,可惜不认你……」晚娘往锅底扔了根柴火看着火苗发呆。

  ……

  「铁柱铁柱,韩老师喊你说学校的窑洞漏坑了,你会补窑不?她让俺来喊你……」蒋画撑个化肥袋子,几下子窜进铁柱院子里。

  铁柱正坐在堂屋吃饭,见有人喊急忙起身,把筷子别在指间应:「谁啊?诶原来是你这个气孙孩子,铁柱那是你直接喊的不,加个哥字能死是不!」

  午饭很简单,就是两个粗粮馍馍和几根酸萝卜,还有一碗稀的清汤寡水的米粥。

  蒋画一脸夸张,「嘿吃嘿吃」的踏上千檐下,手指头戳戳铁柱肚皮:「铁柱哥,韩老师屋子里都要淹啦……都是水嘞。你跑慢点韩老师都要淹死啦……」

  「胡扯啥嘞?沉塘这边啥时候下过那么大的雨……屋里面漏点水正常。淹死人你搁这里说瞎话呢……」

  「就是嘞,俺刚才没下雨时候还是搁韩老师家里么,她还教我学唱歌呢……那什么」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这样的诶,木一会儿时间水都漏下来了,韩老师那盆子都不够用了……」

  「谁教你来了?」铁柱鸡贼的问了问。

  「韩老师啊……就韩老师啊……长的可漂亮的那个韩老师,她嘞衣服裙子都可花,好看……」

  蒋画揪起来自己的衣角,比划给铁柱看:「比俺姐嘞花衣服都好看……」

  「那走,人家韩老师可是大学生,这样住着确实也不方便……」

  铁柱光着膀子,到里屋拿了一件衣服,扛起铁锹挂上锁就随着蒋画去了窑洞。

  学校有些破旧,黄泥巴大窑洞经过大量雨水的冲刷开始变得消瘦,有些地方出现了冲垮的痕迹。漠北地区窑洞谁曾想会迎来这辈子都少见的一场大雨。

  韩唐,年华正方,下乡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韩唐说话软气,总是有气无力和林妹妹一样。铁柱老这样评价韩老师。这事经常被小亮嘲笑,说韩老师是文化人,文化人讲道理,说话不和咱们乡下人一样扯嗓子大喊大叫,人家有话就说是了。

  「铁柱哥,这窑洞漏了几处,一直漏雨我没法生活。不好意思让你帮我糊一下,我这边有黄泥粉,等会儿我再去挖两袋子泥巴背回来,你帮我糊一下就行了,麻烦你了不好意思……」韩唐一笑,如此刻突然晴空万里般,铁柱一瞬间傻了神。而后为掩饰尴尬咳嗽两声,轻声慢语。

  「挖泥巴我去吧,还要加糯米,煮米水,蛋壳啥的,外面雨还不小,你在家准备这些东西。」铁柱扛着铁锹出门去了。

  「老师老师,」蒋画呼唤道。

  「怎么了?」

  「俺家有鸡蛋,我去给你偷俩回来。你吃它,剩下的蛋壳修房子用……」

  韩唐笑笑,脸上的刘海湿了雨水搭在额头上,眼睛里长了光一样,发丝一根一根,绣花的粉色绸衣遮挡住白皙的皮肤,胸脯喘气一起一伏的。韩唐蹲下来摸摸蒋画的头,再拧一下小脸蛋,温软细腻的声音响起:「不用了蒋画,我去找别人借两个鸡蛋……」

  香气扑鼻,蒋画有一阵晕眩。不过毕竟是人小鬼大,蒋画从炕上跳下来就跑,办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我姐藏了好多嘞……我给你多拿几个……」

  ……

  「娘,俺怕冷……」水生屋子里,水生颤颤巍巍。

  「咦……」王芸摸了摸水生额头,又贴了贴自己的,「下雨了就白瞎出去跑,淋点雨出点汗那可不感冒的快!你跟村里那群死孩子跑啥……」

  「没人跟俺,玩……」水生趴在母亲怀里,小脸发烫,嘴唇微张,眼眸子一搭一搭的,呼吸着母亲胸口的热气。

  「没人跟你玩就不出去玩……搁屋里好好写字儿……今儿里的字一个都没写吧?」水生他娘抱着水生,往怀里紧了紧。

  「木有……不想写……」水生有气无力。

  水生家里灶台屋里面,横着的木梁上顺流而下一根铁丝,挂着钩子,钩子下面是锅架,锅架后面是一个药炉子。此时王芸正生火煮药。

  不一会儿时间水生在他娘怀里睡着了,王芸小心翼翼的伸开手臂把草药汤汁从药炉里面逼出来,盛在碗里。

  水生娘摇醒水生:「娃,起来了,娃,起来喝药……喝药再睡。」

  水生睁不开眼睛,无意识的从喉咙里发出了「嗯」的一声,随后闻着草药汤汁的怪味看向那只陶瓷碗,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俺不喝药……」

  「信孩子,你不喝药病咋好?感觉起来喝了,我给你拧着鼻子,一咕噜就喝了……」

  「俺不喝,俺不喝……」

  水生把头都摇晃的有些疼。

  「赶紧喝,喝了有奖励……」

  水生眼睛一亮,把头砸在他娘的胸口肉上面,问道:「啥奖励……」

  「你喝了再给你说……」

  「那我喝你可别骗我……」

  水生娘笑笑,大眼睛一闪一闪,拧拧水生脸蛋,腔拖住老长:「我骗你干啥嘞……你可是我嘞小宝贝……」

  「那我喝了药我想看你的小宝贝……」水生说罢手就钻进去水生娘的胸口,「嘿嘿」一笑,在他娘衣服里面手贴肉乱动一气。

  水生娘老脸一红,笑容憋在脸上,挣了一下,把水生的手拿了出来,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平了平衣角,随后对水生碎道:「臭脸不要,赶紧喝药。」

  水生撒起娇来:「不嘛不嘛,我先看小宝贝再喝……」

  水生娘把脸色冷下来,威胁道:「你不喝永远不让你看小宝贝了……」

  水生「哼」了一声,把头迈开一旁,对「威胁」不予理会。

  火堆里面火正旺,木头「噼里啪啦」的响。水生娘脸上写满了气愤,瞪大眼睛看着水生,不过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妥协。

  「那你先摸,摸完了要喝药。」

  水生狡黠的笑了笑,「我要看……」

  水生娘气不打一出来,碗一丢,把水生从怀里放下来,直接道:「不喝拉倒,看病的是谁。」

  水生见娘不依了,也懂得看清形式,见好就收往娘怀里缩去:「娘,俺错了,俺喝药,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水生娘一看娃认错倒也是心软,叹口气张开双臂,无奈道:「上来吧……」

  水生得意的笑笑,再一次身体趴在娘怀里,背朝上,右手从母亲宽松的裤子松紧带口钻进去,摸到了娘的亵裤。三角裤往下有个地方起个包鼓鼓的,水生小手手指头继续往深里面摸了去,在鼓鼓的地方按压了两下,弄的水生娘皱了皱眉头,毫无威严的呵斥道:「别乱摸……」说罢就吹了吹草药汤汁,用调羹搅拌了一下,让口服药温度尽量降下来。

  水生似乎根本就没听到这声呵斥,手里面正玩的不亦乐乎。手指头往边缘探了探,碰到了有几根颇有韧性的毛发。娘亵裤深海地带边缘还是花边的,从上滑下来手指头有隐约的「佟佟」震感。水生手指贴近娘亵裤和毛发与肉的地方,食指勾起来亵裤,中指无名指直接进入了娘的「小宝贝」的地方。水生仰起头看着娘的表情,发现娘除了皱了皱眉头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就大胆开始下一步了。

  水生手指头跨过森林第一个接触到的就是肉丘,肥硕柔软,水生揉了两下不做停留接着就往下移去。继续往中间两步中指就碰到了一片肉瓣,肉瓣软软的,水生偷偷的捏着揪了一下,弄的娘直接「嘤咛」一声瞪着他,「嘿嘿」一笑后水生就不敢再揪了,跨越深处碰到了一道沟壑,沟壑中渗透有水。水生用无名指顺着深沟划拉了一下直接让娘身体过度反应,好像是打了个寒颤……水生耳朵趴在娘的胸口能够清晰的听见娘的心跳,娘呼吸时候氧气穿过呼吸道的声音。再去看娘的表情,脸色红润,气息紊乱,只是无意识的搅拌药汁。

  水生有些兴奋,这种兴奋把他烧的眉头更热了。

  一个用力,手指头进入了一个温暖湿滑的洞里面,洞里面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吸力,水生还搅动了两下。水生娘脸上的表情直接变了,两下子把他的手抽了出来,揪了揪水生耳朵,瞪着眼睛直接命令道:「赶紧喝药!」

  眼看母亲好像真生气了,水生只能「哦」了一声,自己乖乖拧着鼻子,一口气把温度正好的草药汤汁给喝下了下去。

  嘴里瞬间倒入了一片苦海,水生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吧唧吧唧」嘴,吐出舌头咳了两下,可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然后继续躺在母亲胸口,随后掀起母亲的上衣,扒下胸衣张嘴就含着一只乳头,手也不闲着,把玩着另一只。

  「一会儿就不苦了……」水生娘也不抗拒儿子直接吃奶,反而抱着儿子来回摇晃。

  「你说过要让俺看你的小宝贝嘞……俺啥时候看……」

  「晚上看晚上看……」